蔡茹娟很快出院了,她没有什么大病,主要是受到惊吓,但是一想到这一病下去就要死了,蔡茹娟反而心情坦然了。她用一种死后的心境观看自己的一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周淀吾耽误了。没有周淀吾人生本来虽然平淡,却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她的母性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回家以后每天都要想起那个送走的儿子,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河东看,看着看着就脱口叫出河东来。河东有好几次竟被吓了一跳。
河西出来的日子到了。河东回家后的后一段日子无所“作为”。他在柴林巷后弄堂的小阁楼这里不远,这些天他从未想到过回去。他好像有一点贪恋上了这种平静安稳的家庭生活,但他知道到了自己退场的时候。
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河东和河西在约定的地点碰头。河西苍老了一些,没刮胡子,这使他规规矩矩的大学老师形象大打折扣。几天稳定的家庭生活倒使河东灰暗的脸上散发出一些光亮。他们互相猜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然而河东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说就从河西身边走过。这使得河西满腹疑虑,他迟疑地叫住河东,问怎么样?河东说什么怎么样?河西又说,如果你想留下我可以走。河东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慢脚步,他说,你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河东说完这些话又黑又粗的眉毛拧在一起,突然飞奔起来。他的衣服里涨满了风。河西看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一样的弧线,穿过漫天飞舞的树叶落到不知什么地方,他知道那是那把藏刀。
在稻香里门口卖鲜切面的王菊香这些天有些坐立不安,她总预感到周家要出什么事情。结果除了蔡茹娟在小菜场摔倒被送到医院,周家平平静静。王菊香没有任何证据只好在家里发表发表意见,被女儿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女儿说,你管头管脚管别人家做什么?他们家一家三口人,没有公公儿媳小姨子小叔子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名堂?王菊香辩解道,蔡茹娟天天要等河西何小玲上班以后才去买菜,偏偏那天一早就出去了。我七点半在弄堂口摆的摊子,看见河西何小玲走竟然没看见她。你说怪不怪?女儿见姆妈钻牛角尖,笑道,你是不是看好了河西做自家女婿,最后被何小玲抢了去,心有不甘?还是因为他们不肯生个小孩吃你的切面长大,总是盼着人家出事?王菊香被说得不好意思,她把话藏在肚子里,一个人慢慢地琢磨,河西的样子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一遍遍地放过。她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地坐着,看着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