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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谁解忧思

世界上最难打发的是时间,但是最好打发的也是时间。

啪哒啪哒的木屐声响起,六本木的小伙计三四郎跑过来做到了老板娘身边,好奇地询问:“老板娘,你已经做了好些天了,在干什么?”

“玩嘛。”看一眼三四郎,衣秀峰笑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三四郎的眼角顿时抽搐起来。

玩?

正事不做,玩还能玩得这么理直气壮?

看着她忙碌地将追着蒲生明男帮她削出来的小木头房子往一块木板上堆,三四郎有种很想翻白眼的冲动。

“小孩子不要做出那样表情。”一眼看到三四郎的鬼脸,她笑笑地又弹了他一记。

“那个、老板娘,我发现你最近都有点放牛吃草了呢。”三四郎小心翼翼地挪到她伸手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再开口。

“怎么说?”她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

“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岑夫子的账本了。”他小心谨慎地帮她指出她最近的反常。

“那是因为我信任岑夫子。”老板娘连想都没想就开口丢给了他一句。

“可是你本来不是说看账本是你的一大享受吗?”满头问号的三四郎怀疑地瞄着她,“难道有什么事情比看账本更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衣秀峰顿了一下,突然凑过去坏笑着用力捏住三四郎白嫩嫩的脸颊,“臭小子,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老板娘我今天就告诉你,捏你掐你蹂躏你虐待你就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情!”

“老板娘!”看着她突然变身成张狂的样子,无辜又委屈的小少年三四郎几乎流下抑郁的泪水。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终于放过三四郎的衣秀峰大笑两声,这才继续她刚才忙碌的事情,一边还要给三四郎留下经典的训话:“小孩子就要天真烂漫才可爱,不要妄想打听大人的事情,因为大人的心思小孩子是猜不透的。”

三四郎更加郁闷了,他都已经十三岁零七个月大了好不好?

也只有老板娘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待。

虚掩的店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声,衣秀峰好奇地抬起头看了一下,然后起身拉开店门随手抓住一个从店门口跑过去的人询问:“出了什么事?”

被抓住的人却一脸兴奋的笑容,“汪船主的船回来了,快要到港口了!”

他……回来了?

衣秀峰的手一松,那人立即继续朝港口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突然跳了起来,就要跟着众人朝港口方向跑去,但是突然又想到自己那一堆模型要收起来,只好又冲了回去,拿着那模型就朝木楼那边跑去。

三四郎不解地看着她,“急什么急,汪船主等下不就会回到店里了?”

衣秀峰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然一定会这样开口:“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情不要随便予以评价!”

松浦津港口。

此时的海面格外迷人,金粼碧波,天空蓝到发碧,如巨大的蓝色水晶一样笼罩在遥不可测的白云之上,延伸到看不到边界的远方,海天一色,仿佛到极远的地方,便可以相接在一起。

迎面有海风轻吹,不知名的水鸟在空中飞过,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点了一下水后,随即又振翅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之前还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概的船队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岸边的人顿时惊喜地欢呼起来。

负手立于船头的汪直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港口也同样有些波动了,站在他身边的汪敖看了他一眼,笑笑地勾起了唇。

真想知道干爹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船渐渐靠近港口,船身此时突然一震,随即便停了下来,船上的人欢呼一声,顿时纷纷忙碌起来。

汪直从大船上跳了下来,喊过汪敖让他看着卸货,汪敖贼笑着开了口:“干爹你不是吧,又想抛下我们一个人跑路?”

汪直好笑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话!”随即他便站到一边等后面的另一艘大船船过来,那艘船上载的是陆绩夫一家人以及云锦坊的一起随他们而来的织工绣女。

终于回来了……

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早已经振翅不已,而唇边的笑意从船靠岸之后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岸边的人熙熙攘攘,热闹无比,仿佛在赶市集一样。

一片嘈杂的声音里,他只觉得负在背后的手腕上仿佛被什么衣料一碰,随即感到一瞬间的凉滑,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含着笑意开口:“汪直?”

他蓦然转身,就见衣秀峰浅笑着站在他身后,风吹起她身上白底绣红桃花的重衣下摆,黑发在风中翻起优美的弧度,她一手执扇,一手撩开被风吹到颊边的长发,看着他言笑晏晏,“你回来了?”

“是啊,”他顿了一下,随即又急忙开口,“我回来了。”

衣秀峰看着他轻笑,“路上很辛苦吧?”

“还好。”他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别扭地移开视线,看往别处。

衣秀峰低头一笑,看着他索性不再说话。

渐渐地,他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移,呼吸也有点儿不稳,懊恼地看她一眼,却见她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这才知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低下头暗窘,低低开口:“好了,不要这样看着我。”

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清脆若铜铃敲击:“真高兴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恶作剧的心思一上来,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她就突然朝前走了两步,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随即又松开了手。

汪直只觉得一阵熟悉的花香迎面袭来,一个温软的身子轻轻在他胸前一靠,随即又退了开去。

对面的女子笑得像个娇媚的小狐狸,让人又爱又恨,恨不能把他揪不过狠狠修理一顿。

难道她不知道男人根本禁不起这样的诱惑吗?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把拖住了她的手,她却诧异地挑起眉,看着两人此刻交握的手。

彼此的心都跳得很快,互相对视的瞬间,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这……算什么?”她悄悄开口。

换他挑眉一笑,“我也很高兴,我能这么快回来。”

“汪船主。”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们俩彼此身上都是一震,交握的手顿时放开。

汪直转身看过去,就见陆绩夫带着家人走了过来,他含笑开口:“陆老板。”

陆绩夫看着此时热闹的港口不禁微微一笑,“除了地方小点儿,听不太懂他们说话,其他倒和我们那边差不多。”

汪直一笑开口:“陆老板住习惯了,自然就会听得懂他们说话了,何况这里也不全是本国人,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外来客人呢。”

陆绩夫点了点头,突然一眼看到他身后的衣秀峰,好奇地开口:“请问,这位姑娘是……”

“我是六本木旅馆的老板娘衣秀峰。”她对他点头一笑。

汪直开口向她介绍:“这是随我们来日本定居的陆老板,杭州云锦坊便是他开的。”

衣秀峰含笑施礼,疑惑的眼神看向汪直。

汪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低声在她耳边开口:“等下再跟你说。”

“好。”她也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对他一笑,如明珠玉露,粲然生辉。

汪直回头看向陆绩夫,“陆老板,你们一路也辛苦了,不如跟我到六本木歇息片刻,之后再把一切安定下来如何?”

陆绩夫哈哈一笑,“一切都听汪船主的安排了。”

汪直点头一笑,信步走到汪敖身边,要他先把陆绩夫一家人的行李放置好不要动,然后把船上的货物搬卸完后赶回六本木,交代好后他才又走了回来,招呼陆绩夫一家人跟他走。

衣秀峰这才走近他低声询问:“你从哪里认识他们的?”

汪直微微一笑开口:“全是拜徐海所赐,要不他在海上拦截陆老板的船,我也不会和陆老板认识,陆老板自然也不会想着和我做生意,总之,这一切都是巧合。”

“徐海在海上拦截陆老板的船?”衣秀峰诧异地看着他,“你救了他们?”

他却不好意思地开口:“路见不平,自然要多加帮忙了。”

衣秀峰顿时无声地苦笑起来。

路见不平,自然是该拔刀相助,但是对于一个被后人称为倭寇头子的他来说,帮忙打倭寇不就太奇怪了吗?

究竟是历史有误,还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呢?

既然不该存在于历史中的她都出现了,那么历史小小的变动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吧,更何况,这件事的确牵涉到了她,因为她和这个男人……只怕不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吧……

“你在想什么?”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衣秀峰心不在焉地开口:“在想你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微微错愕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我不就是这个样子。”

衣秀峰却没理会他,依旧苦恼地东想西想。

“对了,五岛那边怎么样?”他又开口询问。

“嗯,挺顺利的,我看松浦一定是威胁那些工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帮你做好这件事情,他们造房子的速度简直快得吓人,一天一个样子。”她对此小小地表示一下感叹。

汪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那我要赶紧抽时间去看看才是。”

“不过现在,还是先到六本木帮你们接风洗尘才对。”她也笑了起来。

三四郎自觉又掉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从那位“汪大叔”来了以后,六本木似乎总是那么热闹,动不动就一来一大帮人,害他几乎分身乏术,他们可是小本生意,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好不好?

来来回回往厨房和客人的房间跑了好多趟,三四郎还没停下来歇一下,老板娘的怪异举动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老板娘,你坐在这里干吗?”

难道这个时刻身为主人的她不应该去招呼客人吗?

虽然这个“客人”已经不太有“客人”的样子了……

“别打扰我,”衣秀峰懒懒地对他挥挥手,“我正在忙。”

三四郎瞠大了眼睛,“你在忙?我怎么没看到你在忙什么?”衣秀峰皱眉回答:“我在忙着思考。”

三四郎脚下一软,差点前脚绊后脚被老板娘吓倒在地,老板娘居然说她在思考?

“你是思考怎么把咱们六本木扩大经营吗?”他小心地开口求证。

“才不是,”她懒洋洋地双手捧颊,“三四郎,你说为什么一个人明明是坏人,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好人呢?”

三四郎有听没有懂,“老板娘,你在说什么好人坏人?”

“不懂就算了,去干你的活儿去吧。”她再次挥手,依旧抱着头苦思冥想。

过了片刻之后,她突然站起来,双手握拳,愁眉苦脸。

啊啊啊!为什么她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亲自会他去也!

快走到地方的时候,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奇怪了,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从她所站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正在待客的房间,不过按照日本人的习惯,门口边都会放一面屏风,所以根本就看不到房间里面去,只能隐约听到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她苦恼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为着心里的问题找不到答案而着急,真怀疑再这样继续走下去,木质走廊的地板会不会被她踩出洞来。

但是她根本就找不到理由进去嘛!

真让人恼火。

“衣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了过,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汪敖。

“船上的货物卸完了?”她反问了一句。

“嗯。”他点了点头,开口又问,“我干爹呢?”

衣秀峰伸手朝前指,“在那里。”

“那你在这里……”汪敖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让她紧张,最后变成恍然大悟的明了。

“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什么也没有,你不要乱想!”她的脸难得地热辣了起来,连忙分辩。

“我明白,我明白,”汪敖脸上全是笑容,“你只是站在这里嘛。”

“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她被他的笑容搞得浑身不自在,抬脚就朝一边走去。

汪敖却伸手扶住了她肩,然后把她朝那个房间推了过去,“既然都站在这儿了,那么进来坐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你说对不对,干爹?”

最后一句话,却是在他把她推入那个房间后对汪直说的。

那一刻,她一脸尴尬地对上对面那个男人同样尴尬的脸。

突然心情就大起来。

原来觉得丢脸的,不止她一个人啊!

“对不起,是敖儿太顽皮了。”安顿好陆绩夫一行人后,汪直又匆匆地赶回了六本木店,在樱花树下找到了衣秀峰。

取下口中吹出动听旋律的树叶,衣秀峰低头一笑,“敖儿?这个称呼几乎会让我把他错当成小孩子。”

汪直也笑了一下,“叫习惯了,就一直没有改。”他说话的同时也在樱花树下坐了下来。

衣秀峰拂了一下衣摆,这才转头看他,“路上辛苦吗?”

“还好吧,这次没有遇到什么坏天气,”汪直轻声开口,“记得以前遇到过那种暴雨的天气,夜色如墨,狂风横扫,威力巨大到吓人,铺天盖地的,雷声雨声混在一起,似乎连对面的人说什么都听不清楚,即便是我们那样的大船,在暴雨中也像是汪洋上的小小浮木一样,被抛起又落下,船在暴风雨中穿行,被潮水打击来去,仿佛失去了方向一样摇晃着……即便再有经验的人,也会感觉到不舒服。”

“听起来真恐怖。”衣秀峰皱了下眉,“我几乎开始庆幸还好我没有那种经历了。”

汪直轻轻一笑,没有做声。

过了片刻,衣秀峰看着他开口:“下午你还有事吗?”

“我想去五岛看看,当然,还会到别的地方跑一下。”汪直回答她的问题。

“别的地方?”她疑惑地挑眉看着他。

他的唇轻轻一扬,随即开口:“想去和一些商户联系一下,尤其是那些自大明过来的商人,我觉得应该去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联手。”

“那倒不如建立起一个可以统一管理商人的商会组织,然后把风声放出去。”她点头笑着开口。

他立即领会到她的意思,于是接着往下说:“采取自愿加入的方法,在商会的管理下进行交易买卖。”

“不仅仅吸引来自明朝的商人,凡是愿意加入的,即便是日本人又何妨,只要服从统一管理。”她点了点头,“当然,商会会保障每一个商人的合法权益,而且尽量不会让他们受到来自于权贵的欺压以及不合理的待遇。”

“那么,如果按照我们所构思的话,五岛区将会成为新的商业中心。”他的眉眼顿时舒展开去,心下十分开心。

“没错,如果你进行得顺利的话,五岛区一定会成为新的商业中心。”她看着他微笑起来。

他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开口:“谢谢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换了别人简直不知所云。

她却大方一笑,“不用客气。”

午后的阳光温暖无比,他看着她衣角上那些细细的樱草花纹的刺绣,几乎有些痴了。

心里满是说不清楚的感激、感动、惊讶、敬佩,她真是个让他时刻感受到惊喜的女子。

微微侧脸,他几乎能清晰地数清楚她上翘的眼睫,突然间就很想……很想吻一下……

他猛然站了起来,“我、我要出去了。”

“嗯。”看着他几乎有些慌乱的身影,她笑笑地目送他远去,随即又叹息了一声,捂住微微发红的颊。

这个笨蛋!

以为她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吗?她右半张脸几乎都要被他看得冒火了,甚至有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会吻她呢……

含蓄的古代男人,看来,她有得磨了。

与松浦氏临近的势力范围,除了偏东的龙造寺,就是靠南的大村氏了。

进了大村氏的地盘后,汪直和汪敖下了马,随即步行进城。

街道上的人挺多,有一些小孩子在城墙下玩游戏,看起来很是热闹。

汪直的目光一一查看路边的店铺,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核算着到底要和哪些商会户合作。

“干爹,如果要他们搬到五岛去,他们会不会觉得麻烦?”汪敖疑惑地开口。

“我也想过,所以想先在五岛进行一段时间举行一次的类似于赶集似的活动,通知不在五岛区的商户们也来五岛参加好进行买卖,而商家总是重利的,如果可以从中得到比他们现在多得多的利益,那么我相信,这种集市应该会很快就发展起来,而他们为了每天都有生意做,总有一天会自动地迁到五岛去。”汪直一边解释给他听,一边继续查看路边的店铺。

汪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却看见迎面有人大声叫嚷着冲了过来:“快点逃啊!”

猝不及防的两个人顿时被朝他们这边飞奔过来的人群挤散,争相跑开的人群叫嚷着乱成团,随即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匹驮着米袋的枣红马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正疯狂地朝乱成一团的人群冲了过来,但是就在那匹马前头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因为惊吓过度,居然一步也动不了了,呆站在那里抽噎着流泪。

“小南!”路边的母亲撕心裂肺般大叫起来,“快点逃啊!”

她一边说一边朝那个小女孩跑去,眼看着马儿越来越接近,她绝望得腿一软,顿时摔倒在地,一双手还不停地朝前扒着移动。

马蹄声声声清晰入耳,越靠越近,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路边闪了出来,在众人惊吓的尖叫声中推开了那个小女孩,然后伸手用力抓住了那匹马的笼头以及拴住它的缰绳,应是把它给按停了下来,最后马儿长嘶一声,前面两条腿砰然弯曲,跪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再次喧闹了起来,摔倒的母亲爬了起来,翻身冲到女儿面前上下打量,然后一把把她搂在了怀中,“还好小南你没有事,太好了,太好了。”

她说完话才转身去找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但是转身看了半天,就是没有看见刚才那个冲上去的高大背影,只看到那匹马儿的主人满脸尴尬地想对她道歉。

那么高大醒目的背影,她怎么也没有办法忘记,但是那个人呢?怎么不见了?

隐入人群中的汪敖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干爹,我发现你的反应总是那么快。”

汪直回头看了一眼才开口:“还好那个小女孩没事,刚才的情况也实在太危急了。”

汪敖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和他朝前走。

街道前面的人们却再次骚动了起来,只得有蛮横的男人声音响起,带着不可一世的味道,“让开!让开!”

汪直和汪敖朝路边靠了靠,这才抬头朝前看过去,原来是几个骑着马的人簇拥着一顶轿子自他们对面行来,马上的男人正在凶狠地驱逐着街道上的路人。

“原来是大村家的人啊!”汪直的身侧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挨的是一家结绳店,说话的是个婆婆,一头半灰不白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牙齿都有几颗已经脱落了。

“大村家的人?”汪敖疑惑地开了口。

“是啊,”结绳店的婆婆笑眯眯地开口,“很嚣张对不对?”

“没错!”汪敖笑眯眯地立即点头,非常认同这个婆婆大胆的断言。

轿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慢慢朝对面行去,身后的人群聚拢起来,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扔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头,“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轿子上面,轿子前行走的马儿顿时受惊嘶叫起来,而轿子也停了下来,骑着马的家臣控制好受惊的马儿后一调马头朝石头砸来的方向追了过来,“谁扔的石头?”

人群再次四散开去,方便丢石头的人飞奔而逃,而随即却又有意无意地阻挡,让骑着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去追那个人。

轿子上的窗户被打开了,微微露出一张养尊处优却又无情的脸,“算了,回来了,我们还有事情做。”

骑马的家臣只好回来,垂头丧气地接受着主人不满意的眼神。

“真是,大村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还好现在掌权的不是他。”结绳店的婆婆微笑着开口,看着那轿子远去。

“这里的百姓还真是剽悍,居然敢抓起石头砸轿子,佩服!”汪敖对刚才那一幕简直是叹为观止。

“那有什么办法呢?要不是因为大村家要和龙造寺以及松浦氏抗衡,他们也不会想到向百姓征收矢钱(军用金),本来大家日子都过得已经很苦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呢?”结绳店的婆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这位婆婆,您似乎知道很多这边的事情?”沉默了半天的汪直终于开口,“不知道婆婆怎么称呼?”

“叫我成婆婆就行了,”她笑看着他,“刚才的事情我可看得清楚,那个救人的是你对不对?”

汪直低头一笑,“没想到婆婆居然看得那么清楚。”

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成婆婆笑眯了一双眼睛,“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眼睛还有心,却还都是明白着的,年轻人,你们来这边是有事情要做吧,看起来,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呢。”

汪直失笑,“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婆婆你呢。”

“那是,”成婆婆笑着开口,“年轻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啊,好歹成婆婆也在这里住了快六十年了,对这里的一切可都熟悉得很呢。”

汪直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结绳店,“成婆婆,不知道你店里生意怎么样?”

“托上天的福气,因为权贵们的争权夺势,我这结绳店靠给士兵们修理盔甲赚了好多钱,但是这样的钱赚得总觉得不安心呢。”成婆婆一边笑一边无奈地开口,“这样的日子,总让人觉得胆战心惊,什么时候能单纯地只做生意就好了。”

耳边听着成婆婆的叹息,汪直下意识地看了汪敖一眼,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交换了彼此之间做好的决定。

也许,他们今天就可以从这位成婆婆开始,将他们的集市计划慢慢开展起来了。

夜色渐渐笼罩着整个大地,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得整个院子似乎都变的如烟似雾一样朦胧。

六本木旅馆门口依旧亮着橘黄色的灯笼,小小的朦胧的一团光暖暖地将那一小片墙壁熏染出淡淡的橙色。

门关着,但是却没插紧,因为此刻院子里还有人在。

朦胧淡白的月光下,只看得见她广袖旖逦,微微凸现出大朵大朵暗色的花纹,想来白天看的话,一定是种活色生香的颜色,漆黑的长发结成垂发样式披在身后,光滑直亮得仿如最上好的黑绸,微一抬脸,便是种难以遮掩的浓墨重彩的艳丽,月光下,眉毛眼睛都看得分明,画一般清晰。

这种打扮,出现在这种地方,除了六本木的老板娘衣秀峰还有谁?

原本她是靠在树下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站起身来,在草地上走来走去,拳头紧握着,只是被广袖掩住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念念有词:“怎么会这样,明明他不是好人,明明他是个超级大倭寇,可是为什么我所看到的跟历史完全不符合呢?”

想得头都疼了,可是到现在却都没有结论出来,简直是太让人恼火了!

“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毫不在意自己美美的头发的老板娘揪过来一绺又撕又拽又扯。

这些与历史不相符合的地方也就算了,但是最糟糕的是,她似乎对他很有感觉……这才是最该让她感到头疼的事情吧……

即便一个人伪装得再好,也不可能把个性完全地掩饰起来,总会有什么地方可以被人看得出来,但是她观察了那么久,居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嗜血的变态行为,更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残暴的举动和性格特征……

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的她只感觉仿佛是有人拿着锤子在她太阳穴的地方来回敲个不停,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店门外,踏着月光回来的人轻轻敲响店门,衣秀峰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随即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

店门拉开的瞬间,她却只看见汪直一个人,随即好奇地开口:“汪敖呢?”

“去库房那边守夜去了。”汪直走进了店门,等着她关上门,堵上门后的木棍,才带着歉意开口,“抱歉,总是让你等门。”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是夜猫子型的人。”她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

“夜猫子型?”他好奇地看着她。

“就是那种一到晚上特别精神,但是白天却总想睡觉的型呗。”她笑了起来。

汪直想到之前她的“睡功”,不由得也笑了。

夜猫子型?

她总结得还真是形象!

“吃过晚饭了吗?”她跟在他身后问。

“嗯,已经吃过了。”是结绳店的成婆婆招待他们的,“今天不用麻烦你了。”

她笑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们去了大村氏的地盘,然后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结绳店的成婆婆,说不定我们要办成的事还真的需要她的帮忙呢,她答应我们会和他们那一片的其他商户说。”汪直站到院中停了下来,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和行程大致告诉了他。

“大村氏的地盘,”衣秀峰忍不住想瞪他,“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没关系的,而且我会很小心的。”他顿了一下,随即扬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尽快把我们想要做的事情达成目标而已,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五岛以后的模样了。”

“想看五岛是吗?很简单啊,”她突然微微一笑,带着点儿偷偷的得意和狡黠,“你等我一下。”

汪直看着她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又从木楼走出,手里似乎抱了一个东西,等到她走近跟前,他忍不住开口询问:“是什么?”“你自己看。”她笑得古怪而神秘,招呼他在院中草地上坐了下来,然后才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他怀中,示意他打开那个包装好的盒子,“注意手脚要轻一点儿哦。”

他疑惑地将盒子放到了地上,然后打开,一座仿佛被缩小了的建筑顿时呈现了他的面前,他惊喜地开口:“这是……”

“这是我根据安金师傅的造房图纸做出来的,这个就是以后的五岛的样子。”她十分满意地看着他此刻脸上惊喜的表情。

“太漂亮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指抚过那小小的山头,精致的小房子、绿色的山林区、碧蓝的湖泊,气派而又精美的主城……

“喜不喜欢?”她好得意。

“喜欢!”汪直重重点头,几乎爱不释手,“太精致了,好像真的一样,原来我们的梦想之都,就是这个样子的……”

衣秀峰看着他脸上满足的表情,笑弯了一双明眸大眼,索性不再说话,只看着他一人对着那模型又摸又看,仿佛孩童突然得到心爱的玩具一样。

终于平复了心情的汪直一眼看到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唇角微微一扬,看着她低声开口:“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让我觉得很感动……”

她跟他开玩笑,“既然那么感动的话,就以身相许好了。”

一半是玩笑,另一半却是她故意地、存心地暧昧挑衅。

“……好啊。”他愣了一下,但是给出的答案却把她吓了一跳。

“我是开玩笑的。”她好奇地看着他。

“我看起来像是会和人随便开玩笑的人吗?”他突然严肃地问她。

“嗄?”莫名呆掉,心里某处仿佛被羽毛搔过,痒痒的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她觉得脸有些发胀,仿佛一颗头突然比平时大了两圈似的,赶紧换话题好了,“等到房子造好,就要搬出去了吧。”

“是的。”他点点头。

她点了点头,就着月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汪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天外飞来一句,还好他能及时接招:“反正,不是坏人不就可以了?”

“不是坏人吗?都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的,”她喃喃自语,很怀疑地瞄着他,“那么你到底是哪一种变坏法呢?”

“你很希望我变坏?”他有点哭笑不得。

“不,”她很认真地摇头,“我害怕你会变坏。”

汪直认真地看着她琉璃般的双瞳,直到她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他才突然悄悄伸出右手小指勾住放在他的手右边的那一只手的小指,唇角微微勾出丝丝笑意,终于开口了:“那么,为了防止有一天我会成为坏人,请你监督着我好不好?”顿了一下后,他缓缓抬高她的手,眼睛里笑意微微,“你说……把六本木旅馆也一起搬到五岛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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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时候的我们满腔热血,却也抵不过年少轻狂。互相喜欢又怎样还不是缺乏信任,只是等等,不是说好做陌生人吗,陆逸泽你这贴上来是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