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被人扶起,全身骨疼肉疼的,半点力气也没了,忍着疼,她看向那扶她的人,得谢谢人家啊!那人也正在看她,四目相投,她顿时眼前一亮,这人,似曾相识啊……不对,没那么朦胧暧昧,这人,她根本就是见过的!
那样一双睛,只要她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那一双眼,有种说不清的味道,很像……很像披着羊皮的狼,这么形容有点怪,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他的眼,乍一瞧去,是温的,往深里看,却是冷的,再看久一点,就分不出温与冷了,也感觉不到羊性或狼性了,只会觉得这眼睛,很让人迷惑。还不止这些,颜姝咬着唇往下想,仍然注视着他的眼睛,而没有分出一点点注意力去打量他脸上的其它地方,这不是很奇怪么?
那人与颜姝近距离地对视良久,终于还是撑不住,轻咳一声:“你看够了么?”
这声音……这眼神……这场景……哎呀,他不就是——“怎么会是你?”颜姝大惊失色,居然这么快就和他又见面了,听倪斯的口气,似乎这个人会对她不利啊——唉,遇上他,还真是没什么好事!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颜姝心中的感激之情悄然飘走,她不由自主地开始纠结一个问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耳边听他在说:“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巧?他真这么巧路过?写小说大约都不会再用这种烂俗的情节了,叫她如何相信?那么,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一点惊讶都没有,试问,看到一个女孩子,在荒郊野岭的“车祸”现场,一身破败地从一个箱子里爬出来,是人都会惊诧了,而他竟然平静如斯……哼哼,不会有别的可能了,所有的可能很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这是来看戏的——而他,正是这出戏的幕后黑手!
倪斯说,他会让她吃很多苦头,可不是,她这一路上“吃”得够多的了!颜姝的心中腾腾然冒出一股清烟……好啊,你个见死不救、小肚鸡肠、白长了一双好看的手的恶劣男,不就是被她借来小小地解了解围么?何至于要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报复她!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颜姝气了,不是一点点气,是很气……这股气,让她刹那间腰杆挺直,气力充沛,于是,她神勇无惧地跳开一步,指着那个恶劣男怒吼:“你神经病啊?居然做这种变态的事!半夜三更,把一个女孩子关进箱子里,用马车拖着又颠又摔,这是人做的事情吗?你简直太可恶了!亏你还有脸来扮好人,别作梦了,我就算是脑残,也不会相信你的!你干脆直接说了吧,你还想怎么样?想怎样报复我?有种你就说出来,我要是怕了你,我就不叫颜姝!”
恶劣男见自己的阴谋被颜姝识穿,便一声狞笑,一张俊脸阴气纵横,一双好看的手杀机淋漓,他揪住颜姝的香肩,森森然道:“嘿嘿,既然被你知道了,那我就不能留你了……去死吧!”然后眼一瞪手一伸,将颜姝丢下山坡。
“不要啊……”颜姝连连摇头,赶紧在脑中掐掉了这段兴师问罪的桥段,不然,她是大义凛然口齿痛快了,那恶劣男就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了,她非得把自己的小命凛然掉不可,不行,不能跟他硬碰硬!看起来,那恶劣男似乎也不愿意撕破脸,不然他也不会装出关切的样子迷惑她,还说:“姑娘,你怎么了?”
“我很害怕,我……”这会儿,她大约很有一股子弱柳扶风的病态吧,不是装的,她此刻真的很“弱”,弱到不仅受不住敌人的任何打击,反而还需要敌人的帮助。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那人道。
“真的吗?”颜姝往山坡下望了望,马车折损在那里,看起来的确像是个意外的现场,不知他会作何说辞呢,顿了顿,便道:“昨晚上,有两个蒙面人抓了我,把我关在箱子里面,然后,就到了这里……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看起来,马车可能是撞到路边的石头,以致翻下山了。”那人指着路旁的石头道。
“这路也不窄,怎么就撞上了呢?”颜姝喃喃地道,如果这真是意外,马车翻下去的时候居然把箱子给震出来了,那她倒是命大,也够惊魂的,那两个蒙面人,真摔下去了么?
“大约是天色不明,未能看清路面。”那人又道。
算你能说得通,颜姝轻吁口气,又低声问:“驾车的人,也摔下去了么?”
那人点点头。
“那我真是幸运,捡回了性命,还能得遇……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做戏做全套,颜姝本打算抱抱拳,想了一想,便学古代女子样福了一福,感觉不太像,还不如鞠躬呢!管它,反正她也不是定然要谢他。
“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人一笑。
拉倒吧!昨天还是见义不勇为的冷心肠,这会儿倒变成乐于助人的古道热肠了,谁信哟!想是这么想,颜姝也没忘应景地笑了笑,不过,并不是一笑泯恩仇的那个笑,他若真是敢这么捉弄她,那他们之间的梁子可就结大了,别说一笑,十笑八笑都未必泯得了!
“我想快点离开这儿,你可否捎我一程?”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是正经,颜姝客气地道。
那人便点点头,扶着颜姝上了马车。
这车比刚才载颜姝来的那辆可强多了,车厢里很是宽敞,座位上铺着软垫子,坐上去极为舒适。
“我叫颜姝。”既然还得相伴一程,不管是敌是友,总得认识认识吧,颜姝偏过头,对他笑笑。
“在下向屹。”似乎没料到颜姝会如此行事,他愣了一愣方道。
颜姝格格一笑,又道:“我是颜色的颜,女朱姝。你呢?方向的向,还是项羽的项?”
“方向的向。”向屹深深地看了颜姝一眼,正要说话间,却见颜姝忽然向他摆手,便微微一笑,收住话头,且听她说什么。
“让我猜猜看,你的名字是哪个字!”颜姝低头想,都说人如其名,当然这不包括她自己哈——原来的她,现在她可名符其实了,那他该是哪一个字呢,她歪着头,敲着手指头,眼睛忽闪忽闪地,忽然一拍手笑了,“我想到了,是山乞屹,对吗?”
向屹点点头,不禁再深望她一眼……她全无惊惧之情,亦无窘迫之态,言谈神色之间皆是大方舒展,哪像是劫后余生之人,更何况,单是她如今这身狼狈的装束,换作别的女子,恐怕早羞得不肯抬头示人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昨日出现在那里,是纯属偶然,还是真有所图呢?
“你的名字很称你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她的感觉这么准,一下子便猜中了他的名字,颜姝一时间心情小好。
向屹听问,便摇摇头,算是作答。
这个人还真不懂得恭维人,这个时候,他应该说,她和她的名字也很相称才对嘛!不会油腔滑调那一套,他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坏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她现在的处境,他倒也没必要哄她开心,反倒是她,不能惹怒他才是真……颜姝在心里念叨叨。
“颜姑娘似乎对此颇有心得?”向屹暗自琢磨着,随口问道。
“一点点啦。”那是因为她的名字被质疑了太多太多次,所以她感受颇深!
“那颜姑娘觉得,你自己的名字如何呢?”向屹想了想,又问。
颜姝错愕,有这么问人的么?这要她怎么回答,说是啊,我就是人如其名,那不是太自恋了?说不是吧,那分明太虚伪!“我是当局者迷,不如你帮我看看!”她娇羞一笑,将球踢了回去。
“这可不好说。”向屹作为难状,并不似开玩笑。
这下,颜姝真有些无语了。曾经有位名人说过,美貌与智慧二者若只能选其一,他将毫不犹豫地选美貌,因为有无美貌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事,而有无智慧看一眼则不好说……扯得有些远了,此刻要说的是,她的美貌是勿庸置疑的,不是“不好说的”。这姓向的小子是眼睛抽筋,还是脑子失调?居然如此找抽!
“那你是说,我长得不够美么?”颜姝反而笑了,美人风范,美人风范啊!如果在上辈子,有这么没眼力拿她名字说事的,她固然不会打得他满地找牙,多半也只是笑笑了之,只不过,那一笑——嘿嘿,温度全然不同,哪有如今这般的如沐春风哪。
向屹居然也笑了,很轻微地笑了,似是不敢苟同。
颜姝有些怒了,她好不容易美女新上任,就碰上来踢场子的……
“美与不美,岂是单凭外貌。”向屹说完,轻轻一笑,淡淡地看了颜姝一眼。
这一眼,落在颜姝眼中,便是别有深意,别样讽刺。他这么说,似乎是在肯定她的容貌,话外之意却指向她的肤浅。颜姝结舌了,该死,她怎么忘了这茬了,在上辈子她成日都在念叨的,内涵比外表更重要,谁知这会却被美貌冲昏头脑了,理直气壮地去跟人争美不美的事,丢脸了吧……莫非,美貌与智慧真的不可兼得,不然,她一变美,咋就也变肤浅了哩?汗……哎,汗什么汗哪?他也不见得是好人呢,凭什么在她面前装深度充君子?说不定,她变肤浅,就是他给激发的!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哼!
“是小女子失礼了……确实不能以‘貌’取人。”颜姝低头一笑,复又抬头望着向屹,“那么,请问侠义之道是否可用以取人呢?”言下之意,即指他前番见死不救称不上光明磊落,实在有亏德行,意欲看他如何端着君子的架子。
“在下并非妄加打听,姑娘所行侠义之事,大可不必向在下交待。”向屹亲切又干脆地奉上了一个软钉子……颜姝眼中流溢多姿的神采,向屹自是尽收眼底,不知不觉中他已嘴角轻舒挂上了笑意,但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颜姝给噎到了……他这个便宜也捡得太现成了吧!
却听向屹又道:“倒有一样,姑娘尚欠了在下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