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看到向峻的脸竟在淌血,不由大叫着揪住了他的下颌,扳过他的脸细看。
只见他右边耳垂处有一条二三厘米长的伤痕,正在往外沁血,看样子伤得不深,只是破了皮而已,可这伤在脸上呢,若是留了疤可不就破相了,念极此处,颜姝不禁轻叹了口气,转念又一想,以他的这条件就算添道疤,也还是帅的,她多虑了,便又叹了口气。
向峻侧着脸任她检阅,眼睛的余光打捞着她生动的微表情,由于凑得太近,她几乎靠在了他的胸前,闻着她发间的淡淡馨香,心中十分受用,连那受了伤的右臂也忘乎所以地缓缓抬起,轻轻地托住了她的腰背。
“你跟你哥真是差太多了……”她举着手帕轻轻地擦拭他脸颊上的血迹,没来由地想起了向屹连举手之劳都不肯帮他的往事,“他太理智,你又太感情用事,你们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噢……”向峻一震,为着颜姝的语气,她的语气中有种细微的一闪而过的东西,似乎是一种亲昵,一种让他怦然心动的亲昵感,只不知,这亲昵感是否为着了他?
“虽然太过理智会显得冷酷无情,会让人讨厌,可是太感情用事却容易让自己受伤,更麻烦,所以你应该向你哥学着点,譬如说刚手,那个蒙面人明明是要来抓我的,既然是要捉我去又不是要杀我,你就让他带了我走嘛,回头再找帮手去救我就可以了,就算救不出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来说一个人有事比两个人有事要好。”颜姝毕竟死过一回了,多少看透了些世事,向峻舍身救她,她虽感动,但若他能理智些,她更高兴,生命只有一次,何时何地都该珍惜,“你也别说知道后援马上就能到,才拿鸡蛋先击着石头拖延时间,有这种侥幸心理是不对的,万一要是他们来晚了,‘咔嚓’一声蛋碎了,再后悔就晚了……哎,你笑什么呀?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比我娘还啰嗦……”她一本正经念叨的样子,就像他珍藏着的那瓶好酒,他舍不得取出来饮用,只愿久久珍藏。
颜姝弄完了他的脸,又捉了他的手,去检查他的手臂,起初他还护着不让看,但也只抗拒了一下下,很快便妥协了,她便奖励了他嫣然一笑,笑完只往他的右臂看了一眼,便吸了口冷气,惊呼出声:“天呐——”
向峻的右臂的袖子破损严重,差不多只剩半只挂在那里,他的臂膀从肘弯到肩膀几乎都露在外面,这半条膀子上布了不少抓痕自不必说,最触目惊心的是在距离肩部二寸左右的臂上,有一个指头大小的地方连皮带肉被抓去了一块,血从凹口处往外流着。
“是我不好,一早就该帮你验伤的!”颜姝鼻子一酸,边说边折好手帕帮他包扎起来,犹怕包得不够紧,起不到止血的作用,便站起来在身上找摸,最后一把抽掉腰上束的腰带,细细紧紧地再帮他缠一遍,这才坐回去。
在向峻皮娇肉贵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凶险,在他人见人爱的人生中,却没少经历过这样那样的美人恩,但他从来没有因为生活得平稳而觉得单调,正如他从来没有因为活得太受欢迎而觉得丰美,然而这一次他一下子得到了两个逆转,因经历凶险而感精彩,因承受美人恩而感富足……他,当然不在乎那点皮肉的疼痛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如果她没有坚持要溜出来该有多好,如果她保持警觉,一直待在马上车上或是让随护跟着该有多好,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因为她的鲁莽到底令到向峻受伤,她该好好反省,以后要引以为戒了,可眼下该怎么办,回去要怎么说啊?
向峻仿佛看穿颜姝的担忧,他微微一笑:“等下到了家里,就说我们在路上遇到劫匪,纠缠中被打伤了,我会吩咐小东和小南他们保守秘密的……当然,如果能瞒过去就更好了,一会儿我们悄悄地从侧门进去,尽量不要惊动长辈便是,你不用担心!”
“这样可以吗?”颜姝感激于他的体贴入微,“可是,刚才在街上那么一闹,应该会传出去吧,你又是向家的二少爷,算是名人了,说不定晚上就传到家里去了。”
“向大少爷才是名人,我嘛,五六年前或许还有点小名,如今这杯茶早就凉了。”向峻笑道。
“呃?听说你几年都不怎么在家待呢,你在外面都在做什么呀,游山玩水?”颜姝大概能猜到向峻不在家里待着的原因,向家有向屹就够了,向峻留在家里,不过是踩着向屹的影子生活而已,他是不可能活出自我的,虽然他或许并不在乎地位名利,但向屹作为向家长子的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向峻生活在这样的标杆旁总难免会有压抑的时候,更何况,向屹还是那个超控制的林氏的亲生儿子,说得不好听一点,向峻若是在经营上表现得优秀了,她能坐视不理么?她之所以还算疼向峻,那是因为他聪明,一早就选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对的,我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呀,家里有大哥赚钱,我只负责花就好了。”向峻笑道,眸中有抹意味深长的弧光,这样的言语他还未曾向人说起过。说来也怪,虽然他不务正业不理家事好久了,倒也没人认为他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大家只认为是他生性好自在不愿受羁绊而已,但他更喜欢败家子的定位,能有家可败多幸福。
“那你岂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颜姝心中一动。
“可以这么说。”向峻望着她微笑,“你也想出去走走么?”
“我哪敢呀,这才出来没几步远,就出事了。”颜姝神色一暗,前路堪忧啊。
“要不,我们带着小东小南,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有安全感,可以再带多几个人,嗯?”向峻道。
颜姝摇摇头,她问题一大堆,哪有闲心游山玩水。不过,倒是可以请他帮个忙,他既然驴行天下,或许可以帮她查查身世,她心里寻思,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以前见过我么?”说完自己先愣住,她真是疯了。哪知,向峻并没有当她这句是疯话,反而心有所动,望着她的脸深深地凝视了许久,带着深思及追忆般的神色,看得她的心由呆怔到燃出希望,莫非他真有可能见过“她”?
“我见过你,我一定是见过你的!”末了,向峻声音有些许飘乎却异常笃定地说道,他的眼中慢慢地散发出某种神采,某种教人不敢逼视的神采,这种神采令颜姝立即掐掉了幻想,回归到现实,他不可能真见过“她”,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想哄她开心吧。
“真的,我肯定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向峻又道。
颜姝笑一笑,没有扫他的兴:“那你回头好好想想,想起来了记得告诉我哦!”
这时,小东在外面说:“二少爷,是走侧门么?”
“是,直接回棋院。”向峻吩咐,小东小南跟了他很久了,他的心思他们算是比较了解的,想想也可笑,他出门游历,却要带着护卫上路,虽然倒一直未派上过用这方面的用场,可这两个护卫却像是他贴身的行李一般,没法拒绝,谁叫他是向家的儿子呢。
进了向家大院,马车明显跑得慢了几分,颜姝掀开帘子,看到他们拣了一条僻静的路在走,心说这小东小南果然靠谱,向峻都没多加交待,他们就摸清了他的需求,转念又一想,也许这也是他们的需求,毕竟向峻受伤,身为护卫的他们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事真的化得了么?她怎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事会挺麻烦,就算能瞒得过二位太太,也瞒不过向屹,他肯定不会轻饶她,说了不让她出门,说了请她安分,还说了要她去选衣料,可她偏偏都当耳旁风,胆大包天地偷跑出去,还害他兄弟受了伤,他一怒之下,大概会把她关进柴房吧?
“哎呀,糟了!”向峻忽然叫道。
“怎么了?”颜姝回魂,大眼冲着向峻左看右看,“是不是哪里还有伤?很疼吗?”
“忘了买香芋酥了。”向峻却道。
“啊?”颜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不要紧。”向峻又一笑,点点颜姝的鼻尖,“不要再愁眉苦脸啦,回头我差人出去买回来。”
颜姝很领情地回了他一个笑容,尽管吃不吃香芋酥她是无所谓。
安然低调地抵达棋院之后,颜姝重新帮向峻把伤口清理了一遍,一面又派了人悄悄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大夫倒是很快便来了,向屹却也同他一起来了。
向屹进到向峻房中,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床边的颜姝,她听到说大夫来了,抬头一瞥,眼中欣然眉间含忧,他不觉皱起了眉头。
颜姝看到向屹,心虚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