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心跳如鼓响到了一处,她偎在他的怀抱里,整个人是绵软的,发烫的,全身仿佛再无一丝力气。这一刻,世上没有了伊水,没有了颜姝,没有了理想和责任,有的,只是一个爱着和被爱的女子,她的心不再犹疑与隐忍。她的手,不经意间地触到了向屹的腰带,疯一次又如何,如果要后悔,留待以后吧,蓦地用力一扯……
腰间一松,令向屹的身体猛地一震,心神亦一震,他在做什么?睁开眼,看到颊染红霞眸色微漾的她,方才的一幕幕固然瞬间浮现在他眼前,随之可能发生的一幕亦接踵而至,他猛地醒了,如同迎头浇下透心凉水,意乱情迷刹那间便淹没在理智的海洋里,且翻起了心疼的怜惜的****。波涛汹涌之下,他骤然推开怀中的她,立起身,侧过头,抑着轻喘道:“对不起……”
颜姝陡失依靠,顿时跌向后撞到床架上,背部突袭而来的疼痛,毫不留情地将她唤回了现实,她什么也没说,坐好,静静地理好衣裳,拢好发丝,垂眸,默着。半晌,向屹似又坐到床边,轻声道:“颜子,我不能伤害你。”抬头,望着他的眼,狂热之上已裹了层清冷,却是深绵不绝的怜惜,心中一暖一黯,如同潮汐,喉头几乎哽住:“即使……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时默默,不忍说话,不忍离去。
“我走了之后,你……”叮咛之语终难于出口,湮灭在泫然一笑之中。
向屹只点点头,眼睛也不知望向了何处,神色越发清淡。
“你可否代我跟其他人说一声,我不想去道别。”颜姝揪着被子角,一下一下恍若在撕扯记忆一般,要将曾经的美好拔去,或收拢来珍而重之。
“好。”向屹轻声答。
“这里,有些东西我要带走。”
“好。”
“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你不要送我。”
向屹神色一滞,缓声答:“好。”
“忘了我……”她如今竟也会做这种事了,简直矫情得可笑,明明是不愿他忘了她的,想到将成陌路心已痛成一片。可,很想很想他能快乐,不要痛,所以尽管矫情,她还是这么……希望了。
向屹喉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差点说出个“好”字,却又及时强自咽进去了。
没有得到回答,她轻叹了声,心里某处不知是紧了还是松了,终是忍不住,苦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忘了我……至少,在你心里要给我留一点点的位置,哪怕小小的,哪怕不常想起来,只要有那么一点地方就好……因为,我也会给你留个地方。”
“好……”向屹低低地答,蹙着眉显出一丝郑重。
“你出去吧。”颜姝抬眸看他,这是最后一眼罢,所幸,她真的灿然笑了出来,眼中不湿不涩刚刚好,笑容不紧不松恰恰自然,神色淡淡定定,她做得很好。
向屹应着,淡淡起身,不再看她一眼,迈步向外走,走至通往外间的珠帘处,滞住,沉声道:“吃了饭再走。”
珠子叮当如风拂过,他走了。
颜姝看着窗外,又是阴天,空中寂寥寥的,没有云彩,连鸟儿皆无。不觉轻叹,这是冬天,怎么会有鸟儿呢。有的只是寒风,和寒冷。
那日,他果然没有来送她,却遣了纪得来,给了她一个白玉戒指,说是向家的印章,如果她有需要,可以在任何向家的分号里寻求任何帮助……她收了,如果有可能,她想带回去,永远带在身边。
已离开五日了。白非真的对她极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偶尔的心不在焉,反正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什么,他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亦或对一切都不在意,总之,他没给她任何压力,只时时处处地细心呵护着她。她尽量向前看了,可有些空的心她没办法一下子让它充盈起来,白非疼惜的目光,让她内疚,让她振作,也让她时常记得温习笑容。
轻轻的两下叩门声之后,白非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趁热喝了吧。”他柔声道。待她接过碗,又回身自床边拿起鸭绒披风给她围上,唇边扬起一丝宠溺,窗边风大,偏她又爱开着窗坐在风口那里。
“咦,这药居然有些甜丝丝的。”颜姝有些欢喜地道。
“里面放了几颗蜜饯。”白非含笑,以指腹轻轻抹去她唇边残留的药汁。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我多吃几碗饭就好啦。”颜姝垂下睫翼,她其实没有生病,只是有些不适应旅途劳乏,精神差点而已,无奈白非坚持每日一碗药熬给她。
“我带你去外面走走。”白非携了颜姝的手扶她站起,不容她拒绝,又道,“接连赶了这几日,即便我们不歇,马匹也要歇啊。”
她只求快快拿到蟒玉,与飞鹤门完成交易,以完此责,本不愿耽误行程,可触到他的目光,却是不忍让他失望,便笑了笑,随他出了门。
这次他们落脚的只是一个小镇,并不太繁荣,一条街由街头可以看到街尾,却巧今日逢上赶集日,街上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倒也十分热闹。
不由想起了那次庙会,便有些失神,在五指的挥舞中扯回神思,望见白非含笑的脸,听他道:“怎么了,想吃?”这才发现,她只顾发呆,竟是冲着路边小摊上热气腾腾的发糕目不转睛,引得摊子后边站着的小姑娘亦好奇地望着她,遂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摇摇头。
“又香又甜的糯米发糕哎,姐姐,买一点尝尝吧!”小姑娘甜甜地招呼。
白非去掏银子,颜姝拉住他的手,仍旧摇摇头。
“再行十日,就可以到了么?”颜姝低头走路。
“明日大概是雪天。”白非答非所问。
“唔……”颜姝心中一动,正要扭头,忽然感觉白非向她靠近一点,右手迅速地贴到了她的腰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回头,接着往前走。”
颜姝如他所言,继续低头行进,轻声道:“是飞鹤门的人么?”感觉白非的手似有若无地一紧,却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说:“不妨的,小心些便是。”
“我——哎呀——”忽然有人从背后撞上来,她惊得叫一声,所幸白非及时揽着她微旋了身,这一下才没有撞实,惊魂甫定之下,她愕然地发现,白非的左手之上赫然捉着另一只手,是一个二十来岁身着青灰夹袄的年轻人,他被人制住,已然面如死灰。
“原来是鼠辈。”白非冷冷一笑,丢开手,“滚远点!”
那年轻人诺诺地钻入人群,跑了。
“原来是个小偷呀!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那些想夺蟒玉的人呢。”颜姝松了口气,大约他们是外地人,一身装扮又不差,所以引人注意了,“我就说嘛,我们乔装得这么好,不太可能被认出来的。”
白非对她笑笑,护着她的手没有收回,眼光顿在她的脸上,他特意选了副较为平凡的“模样”给她,无奈为脸形所限,再加她那双顾盼流转的眸子,所以易容之后虽说美貌稍减,但仍旧是夺目的。
“怎么啦,我的脸有什么不妥吗?”脸上附了张面皮,她多少有些不适应,总是担心露出破绽。
“很好。”白非淡淡笑道,眼底有抹光亮得灼人。
颜姝脸颊微微发烫,赶紧错开视线,不意间感觉有道暗影一闪,似冲着白非而来,她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把他往旁边撞去,然而更快的,她被白非托到一旁护到身后,仍是有些迟了,但见寒光一凛,她的左臂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