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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夜里来偷人

新欢与旧爱碰到一块儿的情形会是怎样?

喜来宝此刻就站在卧龙院门口,默不吭声地看着院内久别重逢的表兄妹,二人正在院中练剑。

武天骄眸光流转,粉面嫣红,一把长剑在她手中轻盈如一条丝帕,带着熏人的女儿香拂向一位俊朗的白衣少年。

白衣出尘,神采翩翩的上官庭轩将手中的剑舞得眼花缭乱,绵织的剑网幻带着粉红色彩,宛如笑颤的桃枝抖下绵绵的花瓣雨,令佳人深深陶醉。

长剑飞舞、交击,眼波隔空碰撞,暗香浮动!

二人眼中只容得彼此身影,久久也不曾留意到他。

喜来宝只觉胸腹间一股酸气直往上冲!这二人大白天的发什么骚?练剑就要好好地练,眉来眼去的做甚?也不怕扭了眼珠子!

院内是春光旖旎,桃色纷呈;院外则是凛冽寒风里裹着熊熊烈火,风吹火旺!

眼看姑爷整个人都快成了火药包,一触即炸,府中有两名护院火烧屁股似的蹿了出来,一左一右拉住欲冲入院内的姑爷,拎起衣摆替他扇扇风、降降火,“姑爷,您要冷静、冷静、冷静……”

喜来宝一面磨牙,一面发出可怕的笑声,“那个笑得像朵烂桃花,说句话像唱大戏,练起剑来也装模作样,做作得像个梨园戏子的家伙就是你们口中的表少爷?”

这个形容,真是贬得人家一文不名!看来姑爷已是醋劲大发了。

“姑爷,您一定要冷静!表少爷武功厉害得很,您是打不过他的!”

“谁说我要与他打了?来者是客,又是我娘子久未谋面的表兄,我总得进去打个招呼吧?”

喜来宝恰巧看到娘子挥剑时打了个趔趄,身子缓缓倒入表哥怀中,上官庭轩怜香惜玉般伸手扶住表妹的腰肢,二人相偎的姿势极其暧昧!他忍无可忍地推开挡路的护院,握紧拳头,挟着熊熊怒火大步走入院内。

护院提心吊胆地大喊一声:“小姐!姑爷来啦!”

武天骄看到自个相公,眉毛就竖了起来,赌气似的赖在表哥怀里,哼道:“书呆,你吃饱喝足睡够了,闲着没事做了?”

上官庭轩迫不及待地扭头一看,见走过来的竟是一个文弱书生,他吃惊不小,“表妹,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一个少年英雄,怎么如今却嫁了这么一个文弱书生?难道是姑父逼着你……”

“我没有嫁给他!”武天骄大声道,“是这书呆子嫁给我,我是娶了他的!”

上官庭轩一脸恍然地看着走过来的书生,眼中含有几分鄙夷、嘲弄。他故意大声笑道:“表妹不是最讨厌书呆子吗?这酸丁哪点能配得上你,入赘吃软饭的人根本就不算个男人!”

取笑人的话,喜来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徐徐走到二人面前,他居然笑吟吟地问:“娘子,你从哪里摘得这朵发骚的桃花?皮相倒是蛮俏的,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与他人之妻勾勾搭搭,礼仪廉耻一概不识,与山野猴类又有何区别?”

武天骄一愣,早在扬子津时她就知道他这张嘴厉害得很,调侃讥讽,都能把人气个半死。他虽是笑嘻嘻地问,她却明显地感觉到相公真的生气了,心里竟有些发慌,正想与表哥保持一段距离,腰肢却被表哥紧紧钳固住了。

上官庭轩小心地掩藏起眼中波动的一丝恼怒,左手暗暗使劲搂紧表妹的腰肢,右手随意转一转剑柄,剑尖已冲这文弱书生挽起一朵剑花,“酸丁!我是你娘子青梅竹马的表哥,你自认知书达礼,说话就得客气着点!”

剑气拂面,喜来宝神色不变,笑道:“原来是表哥哥,我与娘子成亲时,怎不见你来讨杯喜酒?”

上官庭轩低头深情款款地凝视怀中佳人,语气有些伤感:“小兄原以为无须山盟海誓,表妹也会等我回来,再为我披上嫁衣,哪知小兄回来时,心爱之人已成他人之妻,小兄虽心如刀绞,却也能体谅表妹的难处!与这酸丁成亲,你定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小兄只恨来迟一步,让你受了委屈。往后,小兄会不离不弃陪在你身边,与你分担一切苦难!”言罢,他看也不看这书生,揽着表妹径自往院外走,“表妹,别叫个不识相的跳蚤坏了咱们的兴致。走,咱们到别处练剑去。”

喜来宝挡住去路,笑嘻嘻地凑到娘子耳边,悄悄说了句:“你这位表哥哥的身上有好大一只蟑螂,你没瞧见?”

蟑螂?武天骄头皮一麻,尖叫着从表哥怀里弹了出来,直接弹入相公怀里,双手双脚紧缠着相公,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喜来宝笑得贼兮兮的,抱着娘子转身就走,把个傻眼的表哥独自留在院内。

护院也聪明地挡着门口,不让这位表少爷离开卧龙院。

喜来宝抱着娘子回到潜龟院内宅,关紧房门,把娘子往床上一抛,他强势地压住她的身子,鼻对鼻,眼对眼地问:“小辣椒,你把那朵烂桃花带回家来做什么?”

见相公果真生气了,武天骄小小声地答:“他是专程来长安看我的,还没进城,在郊外恰巧遇见了我,就与我一同回府了!”

“赶他走!”喜来宝凶巴巴地喝令,“立刻赶走他!”

“这怎么可以?”武天骄犯难地皱眉,“表哥来府上住几天有什么关系?”

喜来宝瞪着她,“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武天骄也瞪着他,“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你舍不得赶他走,还对他眉来眼去、投怀送抱!”想起刚才那两人搂搂抱抱的亲热劲,他就火大。

“我对他投怀送抱?”武天骄眉毛一挑,也火了,“我是与他练剑时差点摔跤,他只不过扶住了我,你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火?”

说他莫名其妙?喜来宝气往上冲,“你当我是瞎了眼,扶和抱都区分不清?你和他抱了那么长时间,还想抵赖?”

不知相公这是醋劲大发,小娘子还倔得很,“你、你……好!我就要与他抱那么久,怎样?”

“怎样?”喜来宝气得大吼,“你是我的娘子,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抱!”

“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表哥,不是别的男人!”武天骄吼了回去。

“是表哥就可以抱你了?那你是不是还想让他对你这样……那样……”喜来宝气得发晕,两手往她胸脯一捏一揉。

她惊呼一声,羞红了脸,嗔道:“无赖!”

“是!我无赖,你的表哥哥清高,是君子!在你眼里他什么都比我好,是不是?”喜来宝口中又酸又涩。

武天骄赌气地点头,“他当然比你这懒虫强!你只知偷懒,只知吃饱喝足蹿到屋顶上晒太阳,表哥都可以为了我修得一身本领,你看他如今都成了少年侠士了!他就是比你强,强一百、一千倍……唔!”

喜来宝突然俯唇堵住了她的嘴,揪着她的长发狂般吻她。

她只感觉到一种紧紧的令人窒息的疼痛,胸口几乎要炸开,便握紧拳头使劲地捶打他的肩。

当她的嘴里隐隐尝到一丝腥味时,他猝然停止了吮吻,抬头默默地看着她。

她忘了喘息,愣愣地看着他的唇。

他的唇上染着殷红的血色,一缕血珠由嘴角滴落,落入她微张的嘴中。

她的嘴里盛满咸咸、苦苦的腥味。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她莫名慌张了一下,飞快地下床奔上去一把拉住他,“书呆,你、你……别走!”

他回过身,轻轻抚过她的长发,云淡风轻般一笑,“你的头发乱了呢,我叫鹊儿来帮你梳一梳。”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隔开他与她的距离。

他握着拳靠在门外,唇上的血痕与刺痛,似乎在告诉他:她排斥、抗拒并讨厌他!

“与这酸丁成亲,你定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

上官庭轩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他摇头苦笑:那日由侯爷一手操控的仓促婚宴,现在想来过于儿戏了!

听着房门外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呆呆站在房内的武天骄突然觉得心一下子被掏空,隐隐知道自己做错也说错了一些事,却想不透自己错在哪里。

武侯爷回到府中已是申时七刻,听完管家汇报今日府内发生的事,匆匆回到卧龙院一看,上官庭轩果然还在院中等他。

“姑父,您可回来啦!”上官庭轩上前欠身行礼,“姑父近来可好?”

武侯爷皱眉打量这白衣少年,“你是……”

“姑父,我是庭轩啊!六年不见,连您也认不出轩儿了吗?”

“轩儿!”武侯爷大吃一惊,“你真是大变样了!我记得以前的轩儿胖嘟嘟的,还有两颗虎牙!”连牙齿也能变样,这……太不寻常!

看到姑父犹疑、探究的目光,上官庭轩忙从贴身暗兜内掏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

武侯爷接过信函,一看上面的字迹,果真是素月的兄长上官弘亲笔书写,大致内容是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恳请妹夫代他照顾轩儿,信函末端竟以血写着:上官弘绝笔!

这分明是一封遗书!

“令尊令堂难道已经……”

上官庭轩一脸悲痛,“去年一场水灾,淹了山庄屋舍,不久又闹了瘟疫,家父家母不幸染疾而亡,家中只有轩儿一人幸免于难,还望姑父不弃,收留轩儿在此住下!”

“想不到,仅仅隔了六年,猎鹰山庄会有如此大的变故,上官兄竟已撒手人寰!”

武侯爷唏嘘感叹,唤他进了房,吩咐丫鬟们把晚膳端到房里,再把小姐与姑爷也唤来一同用膳。

趁晚膳尚未张罗好,他便与上官庭轩聊了起来,听他讲述家中变故,别后六年的经历。

片刻之后,喜来宝来到房外,恰巧听到这位表哥唱戏似的把自己这六年访名师、练绝学的经历说得波澜起伏,精彩至极!

喜来宝不急着进屋了,反而站在门外,默不吭声地注视着房内的上官庭轩,发现他与人说话时,总是扯高唇角,刻意保持阳光的笑容,时不时舔舔上唇,似乎在极力掩饰紧张、激动的情绪!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姑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迅速松开,克制不住地握紧再松开,如此反复。喜来宝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他极力遮掩在眼底的纷乱浑浊的色泽,像是心中如麻般纠缠着纷扰不清的思绪,不欲让人洞悉的某种心思!

这个人要么有双重性格,要么表里不一!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喜来宝一回头,便看到换了一袭红绡裙的武天骄,她的长发已精心绾作了连心髻。

她走至他身边,眸子里含着某种期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等了片刻,他却没有把手伸向她,她咬着下唇,伸手轻贴他的手心,唤道:“相公……”他还在生气?

喜来宝愣愣地看着她,眼前这个低着头讲话,举止轻柔的人儿是他的娘子?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武天骄却当他仍在生气,不愿理会自己,她一眨巴眼皮子,泪水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像个遭人遗弃的娘子,伤心地抽泣。

成串的泪水落在他手背上,凉凉的,他吃了一惊,看到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泪水,心口狠狠揪紧——她哭得这么伤心,是还在埋怨他?他不该强吻她的,她不是最讨厌书呆吗,她不是无数次地捂住嘴唇,无数次地告诉他:她不喜欢这个样子的他?

一切都是他的错!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停顿了一下又快速抽离,他轻轻地叹气。

她的泪掉得更凶了,相公不再帮她拭泪,不再柔声哄她,她心里更难受,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听到门外低低的抽泣声,武侯爷诧异地抬眼看看门外,一截浅青色的衣角露在门口,他唤了一声:“是二子吗?”

门外有人答应一声。

片刻之后,喜来宝独自一人进了房。

“骄儿怎么没来?”武侯爷看看脸色异常的女婿。

喜来宝眉端紧锁,却不答话。

上官庭轩看到他破了皮的嘴唇,暗自冷笑,抢着说道:“姑父,女儿家最爱打扮,何况是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来了,她定是在房中梳妆,表妹夫只顾着来见丈人,自然不会等她的!”

他别有心机地暗示姑父:表妹是在为悦己者容,而这位表妹夫只为讨好丈人,冷落娘子!

他原本就认定这文弱书生是瞧准了武侯府的家财与权势才上门来当女婿的,自然得像条狗似的讨好、巴结他姑父!

喜来宝怎会听不出这番话的弦外之意,但这一回他没有反唇相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上官庭轩。

这时,房门外响起低低的语声:“咦?小姐,您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我丢了支发簪。”

“发簪?这里没有啊!是不是落在别处了?”

“嗯……算了,别找了……”

武天骄终于从门外走了进来,眼泪是擦干了,眼睛还是红肿的。

武侯爷看了看女儿,又瞥了女婿一眼,

收到岳父大人责问的眼神,喜来宝苦笑一声。

上官庭轩放下茶盏,迎上去亲热地挽起表妹的手,大献殷勤:“表妹,来来来,坐这儿!”把人强行拉到自个身边坐下。

丫鬟们鱼贯入内,端来晚膳,一盘盘地往桌上摆。

每上一道菜,上官庭轩就先把菜夹到表妹碗里。

碗中的菜渐渐堆高,武天骄连筷子也没动一下,两眼只望着坐在对面的相公。

喜来宝却瞪着一盘盘菜肴间飞快挪动的那双筷子,脸色沉了一分,他突然探过身去,把娘子面前堆得满满的一碗菜端过来,又把自个的空碗摆到娘子面前,露出满口白牙冲那位表哥一笑,“表哥哥,麻烦你帮我把这口碗也夹上菜!”

帮他夹菜?看着表妹面前一口空碗,上官庭轩的筷子僵在半空。

喜来宝却捧起满碗的菜,举筷大嚼。

上官庭轩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凤脯肉,直接凑到表妹嘴边,道:“表妹,快尝尝小兄为你夹的这块凤脯!”

凤脯已贴到唇上,武天骄眯眯启唇,没来得及出声,菜已送入她嘴里。而后,她便看到相公在瞪她了。

喜来宝死死瞪着娘子的嘴巴,恨不得扒开她的嘴,把那块肉揪出来甩到地上狠狠踩扁!想了想,他又放弃这暴力的念头,改用温和的方式:“娘子!你的胆子变大了啊,连蟑螂肉也敢吃?”

武天骄脸色一变,嘴唇一噘:噗!送入嘴里的凤脯肉又喷了回去,“啪”一下打在上官庭轩脸上。他的脸色也变了,强留在脸上的笑纹颤颤地扭曲起来,他抓起袖子拼命地擦拭脸上沾到的异物。

“书呆,你又耍我!”武天骄看到落在地上的一块凤脯,微红了脸,嗔怪地瞪着使坏的相公。不知为何,相公此刻看起来像是很开心,爹爹坐在一旁也是一副看戏的表情。表哥还在不停地擦脸。

“表哥,你脸上没有脏东西了。”再擦下去都快破皮了。

上官庭轩放下袖子,盯着上面的油渍,忍不住皱起了眉。

侯爷此刻发话了:“轩儿,你先回房换下这身脏衣,好好梳洗一下,待会儿丫鬟会把饭菜送到你房里。”

上官庭轩点点头,由一个丫鬟引领着往外走。到了门口,他忽又回过头来,冲表妹一笑,“表妹,等天色暗些,我再来找你!”

“抱歉!天色一暗,我与娘子就睡在床上了,你也不必来打扰我们!”喜来宝大大咧咧坐到娘子身边,持筷帮她夹菜。

武天骄这时才举起筷子,吃着相公夹来的菜。

上官庭轩仍不死心,“表妹,你忘了咱俩小时候常玩的那个游戏?晚些我会来找你的,咱俩还是到那座院子捉萤火虫!”听到萤火虫,武天骄两眼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好啊!今晚咱们去捉萤火虫!”

上官庭轩对着表妹献上桃花般春情烂漫的一笑,“咱们可约好了,晚上我来找你,你等我噢!”

一个甜得腻出蜜来的“噢”字,让喜来宝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看这位发骚的桃花表哥奸计得逞便拍拍屁股走人,酿在他肚子里的酸醋是翻江倒海,绿帽子还没扣到头上,整张脸就已泛了绿,狠狠地往筷子上咬下一排牙齿印,他忍无可忍地握住娘子的手,开口就道:“娘子,咱们早些回房歇息吧!”当务之急,他得早早把娘子哄上床,免得娘子一颗蠢蠢的芳心偷闲出走,便宜了那朵表里不一、居心不良的烂桃花!

武天骄这时又犯了倔,一门心思往死胡同里钻,“书呆,咱们今晚就不必歇息了,你也该整一整身上的懒骨头,与我一同去捉萤火虫,顺便让表哥教你学些轻功身法!表哥的轻功可厉害了,他能像一朵云似的飘到高高的树梢,你若瞧见了,准保吓你一跳!”一谈到武功,回想着早晨表哥显露的身手,她的眼里就又蒙上一层少女梦幻般的异彩。

吓他一跳?他要是也露几手,到时还不知谁吓谁呢!

“站在地上像跳蚤一样蹦来蹦去,只为捉几只屁股发光的小虫子有什么好玩的?”喜来宝瞪着眼,“今天晚上,你哪儿也别去!”

武天骄两眼一瞪,“不行!我偏要去!”

这可好,一对冤家又在那里竖眉毛、瞪眼睛,谁也不让谁。

武侯爷这时不愠不火地说了句:“宝贝,你想在夜里与个男人出去玩,为父也不会强行阻拦,只是你须牢记一点,能与你行周公之礼的只有你相公,你可别糊里糊涂把‘清白’给了轩儿,他是你表哥,为父可不愿看到近亲的表兄妹将来开花结果,结出个智障的怪小孩!”

“爹!您瞎说什么?”

武天骄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恼地甩下筷子,蹬蹬蹬跑出门去。

喜来宝连忙起身告退,追了出去。

武侯爷看着门外两个小辈相继走远,不禁叹了口气:“少年不识愁滋味哪!”

他让丫鬟去把管家唤来。

丁烛急匆匆赶来,看到主子正满怀心事在房中踱来踱去,忙小心翼翼凑上前问:“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武侯爷沉吟片刻,道:“你去告诉侍卫、护院们,这段日子需加强防范!再交代丫鬟、仆役,让他们尽量少出门,府里的开支该节省就得节省,无须铺张浪费!让账房结算一下府内库存的银两,清点盘算府中的财物。你把本府的人数统计一下,过两天把所有人的名册交给本侯!”

丁烛吃惊地问:“侯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今日,主子去了一趟宫中,回来后他就隐隐觉察主子的神色不对,蹙眉凝愁,满怀心事,难不成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你无须多问,照我的吩咐办去吧!”武侯爷疲乏地挥挥手。

丁烛憋着满腹疑惑离开。

与此同时,武天骄也已回到房里,相公却没有与她一同进屋。他站在门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而后转身离开,独自进了书房。

她站在窗边,看着书房里的灯灭了,才把窗户关上。闩好了门,吹灭灯盏,她独自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念着他的体温、那宽厚结实的胸膛、温柔的指尖,还有那个狂烈的吻!

黑暗中,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她悄悄伸出舌尖舔一舔有些发干的唇,睁着大大的眼睛,开始数绵羊,一只、两只……

雪白的绵羊一只只飘过,渐渐地,绵羊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云团,云里裹着一张笑脸,一双晶莹迷人的眸子冲她眨呀眨,两片弧线完美的唇瓣散发着蜜一般的酥润香甜轻轻落下……她的唇半开了,缓缓阖拢眼帘,在静谧夜色里织起少女怀春的梦境。

更深人静,潜龟院书房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黑影从门内闪身而出,似一缕轻烟升腾至屋顶,沿着排排屋脊飞快地跃往卧龙院。

须臾,黑影已悄无声息地潜入四全斋,绕过屏风,打开屏风后面一扇小门,迅速步入门内,顺着一道阶梯往下走,终于到了地下甬道。

“嘶”的一声,一缕青烟伴着木柴焦油的味道散开,火折子被擦亮了,漆黑狭小的甬道内有了一丝光亮。

这个地下甬道像一张蜘蛛网,由四全斋屏风后的小门进入,便是蜘蛛网的中心,数十个四通八达的岔口皆延伸出一条甬道,可以通往地面的一座院落。

侯府地面有二十四座院落,这地下便有二十四个岔道,脉络清晰,环环相扣。但这里既无藏宝的暗室,亦无凶险的暗器机关,似乎只是单纯用来应急的通道。不过,岔口处一扇扇墙壁上的接口皆留有一条颇大的缝隙,让人瞧着奇怪,却不明白它的用途。

绕过了二十四个岔道,凭着过强的记忆力,黑影按原路折返,行动敏捷迅速,只用了半个时辰,已回到来时的那道阶梯。

一声低低的、包含着失望的叹息一落,火折子的光焰被吹灭。

黑影顺阶梯而上,推开那扇小门,重又回到四全斋。

细心地锁好小门,尚未转出屏风,那道黑影突然震颤一下——房里有人!

透明的云母屏风外赫然闪动着另一道黑影!黑影鬼鬼祟祟地在书房内摸索、找寻着什么。

猝地,光焰一闪,屏风外那人的手中多了一支火折子,借火折子的光焰,仔细照了照房内四壁所挂的仕女图。

那人伸手轻轻敲击四壁,咚、咚咚……咯!有异样的响声,第十幅仕女图的背面不是实心的墙壁!

呼吸变得急促,那人迫不及待地掀起这幅仕女图,后面露出一只嵌入壁中的暗匣!小心翼翼地抽出暗匣,起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只金丝锦盒,盒内装着一卷著有奇门遁甲、帝王术的书简。

那人大致翻阅了一下书简上的内容,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眼睛暴闪出欣喜若狂之色,急忙将这只锦盒塞入衣襟内。

锦盒一拿开,暗匣底层又露出另一样东西,那人伸手将它取出,凑到微弱的光焰下照了照——火折子照亮的是一只金灿灿的宝盆,内壁有九龙飞腾的浮雕!

隐身于屏风后的一道黑影见到那只金色宝盆,霍地闪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屏风外那人,劈手去夺那人手中的宝盆。

那人骇然一惊,偏偏双手都握了东西,仓促间蹬起双足,连环踢出,挡下突然袭来的那只手。

欲夺宝盆的那只手一反一绕,从一个意料不到的诡异角度自那人双足间穿入,一把扣住那人的脉门,宝盆已易了主!

那人左手脉门被锁扣住,心中又惊又急,猝然张口,蒙面黑巾内乌光一闪,一枚毒针飞射而出!

口中藏暗器,藏的竟是含有剧毒的尖针,常人想都没有想过,更不必说预先防范了!那人料定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必能奏效!

哪知毒针刚射出,面前的黑影竟突然消失!毒针落空,火折子光焰微闪,那道黑影又凭空冒了出来,仍挡在那人面前,一手仍死死扣住那人左手脉门。

如此鬼魅的身法,那人简直骇呆了,再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人一手扣住那人脉门,一手端起宝盆,看到盆壁内明显的九龙飞腾浮雕,眼中便闪过失望之色,不是!这只盆子并非九龙纹隐金盆!

黑衣人把盆子放回暗匣内,而后盯着那人仅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眼睛,看到含在那双眼睛里的哀求乞怜,也没有忽略掩藏在那双眼睛深处的冰冷色泽!黑衣人颇吃惊地“咦”了一声,伸手欲掀下蒙在那人脸上的黑巾。

看到黑衣人把手伸了过来,即将碰触到蒙面黑巾,那人眼中暴闪着惊慌之色,头使劲往后仰,极力躲避,但无论怎样闪避,黑衣人的手仍触到了蒙面黑巾,只须轻轻一掀,就能看到那人的脸!

蓦然,侯府内锣声大作,曲廊、院落间人影来回走动,护院、侍卫们敲锣大喊:“捉贼!捉贼!”

房内两人皆大吃一惊。

黑衣人松了手,身形一闪,便消失踪影。

仍留在房中的那人摸一摸蒙面的黑巾,暗自松了口气,迅速吹灭火折子,取走暗匣里那只金盆,把暗匣推回壁内,重又放下那幅仕女图。

一切恢复原状后,那人才悄悄打开房门,腾身飞跃而去。

戌时四刻,锣鼓喧哗声渐渐平息,府内恢复平静,明桩暗哨已换了一批人,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侍卫一拨接一拨。

天色浓暗,潜龟院月牙门外人影一闪,上官庭轩换了一身轻柔的杏黄长衫,迈着轻快的脚步,直奔表妹就寝的正房。

他站到了房门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房门:笃!

房内很安静,没有人回应。

他轻轻唤了声:“表妹!”

这一唤,终于有了回应——有人在他背后轻轻咳了一声。

他一面飞快转身,一面开心地喊:“表妹!”

等在他身后的却不是娇滴滴的美人,而是一只黑乎乎的大麻袋!当他转过身时,麻袋便兜头罩来,将他整个人罩入了麻袋内!

袋口一封,整只麻袋被一个黑衣人抡起扛在肩上,一溜烟儿往外跑,避过明桩暗哨,绕开巡逻的侍卫,片刻已到达吟风院。

困在麻袋里的人不停蠕动,发出唔唔声。

黑衣人以最快的速度拨开门锁,把麻袋往门里头一丢,再重新锁上门,急速离开。

戌时七刻,黑衣人摸回潜龟院,悄悄拨开正房房门,蹑手蹑脚摸进了内宅,摸到床边,看看床上熟睡的人儿,黑衣人自兜内掏出一只瓶子,拔开瓶塞,一股奇异的香味飘出来,把瓶口对准床上那人儿的鼻端晃了晃。

吸入那撩人的香味,床上的人儿脸颊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睫羽扇动,她睁开眼,感觉浑身飘忽忽的,眼前朦朦胧胧,神志也是恍恍惚惚,像是在梦里头。

对着这双迷蒙的眼睛,黑衣人掀去脸上的黑巾。

她迷惑了一下,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熟悉的容颜,痴痴地笑,伸出双手捧住那张脸,轻唤:“书呆!相公……”

真好,相公在梦里对她笑呢!咦?他怎么笑得有一点儿痞、一点儿坏,还使坏地俯下身咬她的耳朵。

耳际传来熟悉的酥麻感,她格格地笑,“好痒!”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娘子,为夫带你飞上天摘月亮去,好吗?”

她面泛红潮,眸光迷离,吃吃地笑,“好!相公带我飞、飞……”

身子被相公轻柔地抱起,她朦朦胧胧地感觉随他出了房门。而后,她的身子像是飞起来了。

她看到一排排屋脊在脚下快速飞逝,抬头就看到晴朗的夜空,月牙儿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今晚的月亮不圆也不大,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从大人宽宽的背后探出半张脸,好奇地窥视着什么。

今晚的风儿清清细细,吹在脸上好舒服!她半眯了眼,偎在相公怀里,一头柔亮的长发逸放在风中。

侯府已远远抛在了身后,他带她来到郊外那片平野,突然放下她,清啸一声,牵住她的手往月亮的方向奔驰。

她惊呼一声,身子被他带起,在辽阔的平野上如蝶般翩飞,****的足尖轻轻点过风中摇曳的青草,而后飞起,耳边有风声和她的笑声。

夜空下,平野上,只有他和她,飞旋、翩舞,如梦如幻的美妙感觉,她开心地笑,恍惚间,轻飘飘的身子似乎已化作一只轻盈的蝶儿与他追逐、嬉戏,与他翩翩舞向月华尽头。

“相公,你会不会永远牵住我的手,比翼双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娘子,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星空下,似真似幻的誓言伴着欢笑声,被风儿捎向远方……

与此同时——

武侯府,吟风院。

莫名其妙被困入麻袋里,又被丢得七荤八素的上官庭轩好不容易挣脱麻袋,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座阴森恐怖的废园,他看了看四周,握紧眯眯汗湿的手心,一步步迈向院子深处。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他,渐渐地,他走入了那间诡异的正房。

房里有一团蓝绿色的磷火,忽上忽下飘动着。借着微弱的磷芒,他终于看到正墙上那幅画——兰汤浴艳的女子,一道深深的划痕割开她那纤嫩的颈子。

他伸手抚过画中女子的颈部,眼中竟迸射出仇恨怨毒之芒,随着他的手指轻柔抚过画面,画面上一点一点地显现出一个以血书成的“恨”字,充满怨念的狭小空间,隐约回荡着一个冰冷的声音:杀……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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