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柳亚青闲话家常后,将将转了个弯,绕了点路,便又遇见了陈裕的父亲也就是韩为政的姨夫——陈尉昌。
说来,陈裕的样貌与陈尉昌大不相同,倒是陈裕的二哥陈富长得与他父亲很是相像。
通过陈裕的描述,钱钱对这个人本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一见本尊,总觉得双眸中尽是算计,便也是冷着一张脸,不说上一句话。任由韩为政同他客套的寒暄。
不过,中间还是发生了一点插曲,陈尉昌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总是若有若无的将眼光放到钱钱身上。钱钱被他看得难受,怒瞪了一眼,也不客气,直接开口质问。
陈尉昌被问得哑然,尴尬的看着韩为政,才讪讪解释:“呵呵,总觉得这个姑娘在哪见过似的。”
钱钱撇了撇唇,一副不予自否的模样。待到客气话讲完,二人走出陈府的时候,天已大黑。
夜间的风总是大的,钱钱扯了扯韩为政的手臂,黑色的夜中,一双眼珠尤为晶亮。
见韩为政转过头,仍是稍嫌清冷的模样,想着这家伙貌似还处于无缘无故发脾气的状态。“我冷”这话已经蹦到嗓子口却是硬生生换成:“朝阳卷,我请你吃饭吧!”
说完,钱钱又巴不得自己甩自己一个巴掌。她做的什么孽,为什么一定要让韩为政这个无良假和尚给吃得死死的。嗯,对,她得自强不息,这么掉份的事情不能做,管他生不生气呢,绝对不巴结他。
下定决心后,钱钱握起拳头,扬起脸,却在见到韩为政仍是冷淡的脸,嘴巴不受控制又说出了一句,直接让自己想去撞墙的话。
钱钱说:“真的,朝阳卷,我真的很饿。你就让我请你吃饭吧。”
韩为政道:“嗯。”
钱钱心中捶了下心肝,表情甚是痛苦,手却仍是巴着韩为政道:“真的啊,我真是太荣幸了。”
韩为政声音清冷:“嗯,你是很荣幸。”
“呵呵,是吧!真难得,我们的想法能一样。”
韩为政转过头,似笑非笑的道:“嗯,是很难得。”
钱钱:“……”
吃饭的地方没有选在聚财楼,而是离陈府不远的一个小酒楼。究其原因,一来,陈裕他家离聚财楼挺远的;二来,钱钱怕顾则还候在聚财楼等他;再者,想到下午的那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私定终身论,钱钱委实没有勇气再去聚财楼。
小酒楼在中都城也算一家特别有名的店,名为“古董羹”。顾名思义,这里的古董羹相当的出名,且不说配料之多,就是那个锅底都能让很多人垂涎三尺。择了一个小包厢,要了个最小份的铜鼎,待店小二将下料的东西全数搬到桌面,两人分座两端,相顾无言的吃着。
铜鼎下的炭火,烧得通红,时不时发出的“噼里啪啦”之声,充斥于静谧的屋内。铜鼎内的沸水,散发出的烟雾,对面的韩为政,妖孽的眉目貌似,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钱钱试探性的开口,挪了下位置,做到韩为政身边。巴巴的从碗中夹了一快涮好的鱼肉,蘸了醋才放到韩为政碗内,讪笑道:“吃鱼能变聪明,多吃点多吃点。”
韩为政抬眸斜睨了钱钱一眼,又将鱼肉放到她碗内,真诚道:“其实,相比我的话,你更适合吃鱼肉的。”
钱钱不疑有他的将鱼肉放至嘴内,嘴内还不忘继续巴结:“嗯,还是朝阳卷最好,知道我喜欢吃鱼。说来,朝阳卷啊,为什么我比更适合吃鱼的啊?”
韩为政夹了一口菜,道:“因为你说吃鱼会变聪明的嘛。”
钱钱瞬间反应过来,双唇微张,嘴内的鱼肉吞也不是,吞出来也不是。呆愣了好半晌,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后,钱钱放下筷子,环着韩为政的手臂,欢喜道:“呀!朝阳卷你不生气啦!来来来,你再多调侃我几句话吧。”
韩为政:“……”
一顿饭下来,钱钱对于韩为政采取的战术是: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具体化一点,便是,韩为政若是不说话,那么钱钱琢磨他的脸色说话;韩为政若是开口说话,钱钱就不看他脸色胡乱说话。
而此刻韩为政的脸色,说不上大好,也说不上不好。钱钱低头吃了口菜,悄悄的看了一眼,择了个安全的话题,问:“朝阳卷啊,你说那个柳亚青是不是过得挺不开心的啊?”
韩为政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径自拿了个酒杯,透明的液体自酒壶里流出,酒香味浓郁扑鼻。
噙了口酒,韩为政才道:“应当是不快乐的吧!若是快乐,她的样子也就不会那般苦涩了。”
柳亚青终归同他们不是太熟,几人又是于那个场面遇见,也委实讲不出什么体己的话。钱钱只是觉得,之前在大华寺见到的时候,她总是静默站在李若薇身旁,不大讲话。若不是那晚听到她故意栽赃陷害她,钱钱对她还真是没什么印象的。
那会的柳亚青,漂亮,面上虽然看出温顺,可是总是能从眸中看见几分倔强之色。而今,虽然漂亮依旧,华裳在身,却怎么都不像那个会因为喜欢的人,而主动“献身”的姑娘。
钱钱眼睛一眯,眼光转到那个兀自喝酒,面色落寞的浓丽少年身上。手中筷子一颤,“啪啦”一声落在地面。
韩为政闻声挑眉将她看着。
钱钱也顾不得地面上的筷子,咬了咬嘴唇,神色已经有些委屈。钱钱问:“你说,你是不是因为柳亚青嫁人了,然后心里不痛快了。”
韩为政默不作声。
钱钱手指一扬,颤颤巍巍的指着韩为政,再道:“我就知道,怎么会突然就不高兴了,原来搞半天你是舍不得柳亚青啊。哼,你这个无良的假和尚,先是一个小红,再是一个什么鬼公主,现在倒好还来了个柳亚青。亏你还是念佛书长大的,你说你,你说你,你怎么能这样子呢。”
韩为政冷不防将脸凑到钱钱面前,仔细盯了一会,才认真的问:“钱钱,你这是醋了么?”
钱钱被他盯得发毛,现在又听他如此一问,索性将脸别开,凶巴巴的道:“谁醋了,谁醋了,我是酱油了。”
韩为政双手扳过钱钱的脸,双目于之平视,末了才笑开:“哦?没醋啊!没醋那你管我跟小红,跟公主,还是跟柳亚青。”
“韩为政,你……”
这厢被钱钱点到名的人,更是惬意,举起一杯酒打量了许久,才又状似疑惑的问:“钱钱,你真没醋了么?”
钱钱一把夺过某人的酒杯,仰头将酒喝尽。却没想到韩为政点的酒这般辣,愣是咳了好几下,才稍稍将气缓平。借着酒力,钱钱视死如归的道:“是,我就是醋了。”
钱钱话一说完,心虚的抬头看了看韩为政的面色。韩为政的表情却是没甚变化,就是他本在帮自己拍背的手,也是没甚变化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钱钱以为他是没听到,眼一闭,又道:“是,我就是醋了。朝阳卷,我就是醋了。我不喜欢你天天去陪那个什么鬼公主,我不喜欢那个小红拿酒给你喝,我不喜欢知道柳亚青曾经喜欢你。”
话一说完,钱钱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抑或者是什么缘故,双颊滚烫,连带着坐着都觉得难受。韩为政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从他黑亮的眼珠中,钱钱能看到自己坚决的神情。那些被自己藏在最深处的话,跟那些藏在最心底的感动,这会竟然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飘来,钱钱听见自己说:“其实朝阳卷啊,刚开始我很讨厌你的。你天天欺负我,你今天要我扫院子,明天要我倒夜壶,再后天又成了喂阿毛。我那会真的很讨厌你。可是,后来你离开大华寺的时候,我才在想,其实你也挺好的,虽然嘴巴坏了一点,人恶劣了一点,但是,起码会陪我,起码不会让我无聊。
后来,来了中都,其实我是害怕的。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跟钱过来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骗了,万一寻到那个爹,我要怎么办?我都是害怕的。可是,在你出现后,我突然心安了。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你是王爷的儿子,仅仅因为你是朝阳卷,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
我开店没生意的时候,也是你安慰的我;我不想认那个人当爹的时候,也只有你不会劝我不要孩子气;每次晚上我晚回家的时候,你都会到聚财楼接我;会给我留好吃的东西;会说要给我发红包……一想到你万一也对那些姑娘那么好,我心里就难受,一想到,你要是也对那些姑娘盘发,也对她们讲那些话,我就更难受。”
钱钱定定将韩为政望着,他的眉目,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给描绘出来,眉目淡然,嘴上总是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笑的时候右颊会有个浅浅的梨涡,若是笑得更开的话,便能见到那颗虎牙。钱钱抿了下嘴唇,最后道:“所以,我承认,我醋了,我不想你对她们好,我只想你对我好。”
韩为政放在钱钱后背的手,移到钱钱头上,在上面拍了两下,嘉赏道:“嗯,醋了挺好的。”
钱钱:“……”
韩为政又问:“小红是谁啊?她什么时候拿酒给我喝了?”
钱钱怒道:“你还不承认,不就是求双节那天,那个穿红色衣裳的那个姑娘,不是还红着脸拿酒给你喝么?”
“……那姑娘,我压根,不认识好吧!”
“不认识,她能拿酒给你喝?你没勾引人家,人能主动拿酒给你喝?”
韩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