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冰燕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早已发暗,夕阳映得天边红彤彤的,像微醺的少女。朦胧中睁开眼,她看见奶奶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奶奶两腮瘦得都已塌下去了,双眼布满红血丝,嘴唇也干得发紫,枯瘦褶皱的双手正轻轻捧着思冰燕白皙粉嫩的手。看见思冰燕醒来,她欣喜地说到:“小燕,你可把奶奶吓死了……”说着她又开始抹眼泪。
思冰燕看见奶奶哭了,想要坐起来给奶奶擦泪,却看见两名警察在门口守着。她忽然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绪马上激动起来:“奶奶,丁宇呢,丁宇怎么样了?”她神色紧张,着急就要从床上下来。
奶奶赶紧按住思冰燕,略带埋怨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奶奶,我不是冲动,是事关重大啊。奶奶你说,丁宇怎么样了?”思冰燕双手抱住奶奶的手,左右摇着,眼睛充满渴望的注视着她,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央求奶奶如实回答。
“你还想着他……你为他顶罪,就不要奶奶了吗?”奶奶忽然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满脸委屈地哭了起来。奶奶老泪纵横的样子,让思冰燕看着难受,可是丁宇的事人命关天呐,于是她起身就要下床。
“奶奶,我回头再跟您解释,现在我得……”她慌张地挣脱奶奶的手,摸到鞋子迅速的穿上后就准备往外走,谁知奶奶大喝一声:“燕子!你赶出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思冰燕一下愣住了,她转过身看着站在那里泪眼婆娑的奶奶,她的表情严肃,然而眼睛里却射出坚毅的光。她知道奶奶很倔,既然这样说一定会这么做的,于是她哭着跪在地上。
“奶奶,我知道您现在不相信我,但是丁宇他确实没有杀人,我不能让他承担一切啊”思冰燕哭着看着奶奶,她真的希望奶奶同意她去看丁宇。
“那你的意思还是你吗?燕子,你真的毒死郑家小姐了?”奶奶颤颤巍巍地说,她的话音里有怀疑、有害怕、也有伤心。经过丁宇的事,她怎么能相信自己孙女杀人的事实,但她又害怕真的是思冰燕所为,那样她除了失去孙女外,大笔赔偿金即便是她赔上老命也还不清。当然她最心痛的还是失去孙女—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奶奶,不是我”思冰燕看见奶奶听到这几个字,眼睛突然变亮了,奶奶做梦都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但她接着说,“但是也不是丁宇啊,奶奶。”
老人家的梦又突然破碎了,她被这乱糟糟的事件绕得晕乎了,别的她都不关心,她只希望思冰燕能从这件事中毫发无损的脱身,“那是谁啊,你说?”
“奶奶,我真的不知道”思冰燕又陷入了悲惨的噩梦,尽管她不想去想,但凶手却让她本已灰暗的人生变得更加不堪。“究竟是谁,是谁杀死了郑洁”这个问题她无数次自问,可惜每想到这些,她的头都像被撕裂一样疼。
“我不管,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奶奶紧紧抱着思冰燕,哭着说到,“既然不是你,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当替死鬼。”
“奶奶,我求求您了”思冰燕开始不停地给奶奶磕头,“丁宇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奶奶我怎么能把他牵扯进来呢,您如果不同意我去见他,我今天就一直给您磕头,绝不起来!”她迅速的磕着头,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只看见泪水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你这是要逼死奶奶吗?”奶奶央求着,“孩子,你别这样啊,你起来啊”奶奶的泪水都快哭干了,她想着自己悲惨的人生,想到自己可怜的亲人,心底不由得悲恸万分。她使劲拉着思冰燕让她起来,可思冰燕就这么“当当”得磕着,怎么也不肯起来。一会儿,她的额头就渗出血来,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得奶奶无比心痛。
突然奶奶也“扑通”跪在地上,思冰燕震惊了,她的心瞬时像被针扎一样,千苍百孔。“小燕,算奶奶求你了,你起来吧……”奶奶呜呜的哭起来,没有眼泪,只有沧桑的哭泣声,一个年近八旬的人,跪在地上绝望的哭泣,这是怎样心酸的一幕。
思冰燕也心痛、也不舍,她甚至恨自己给奶奶带来灾难,但她还是不能起来,起来了,丁宇就会做傻事,就会真的为自己替罪,成了最无辜的冤死鬼。她怎么能看着丁宇为自己送死,所以她忍着泪、忍着心碎继续磕头,磕得地上一滩血迹,她倒在地上,也再起来继续磕。她倔强而虚弱的样子任谁都会心软。
万般无奈,奶奶同意了思冰燕的请求,门口的警员却拦住了她。思冰燕再三央求,两位警员才答应请示后带她去见丁宇。
思冰燕临走时含着泪对奶奶说:“奶奶,孙女不孝,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奶奶只流着泪看着窗外,没有搭理她。
两名警官带着思冰燕刚要走出医院门口,护士急急忙忙跑过来对思冰燕说:“你是上午送来的506房的病人吧?”思冰燕正惊讶她怎么会认出她,忽而想到身边的两位警员,恍然大悟。“是啊,一般人谁会在两位警察的陪护下来医院”,她苦笑一下,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昧。
“看护你的那位老人在屋里晕倒了。”护士急切地说,她的眼神恳切,不是在吓唬人,可是奶奶明明刚才还好好的,顾不了那么多,思冰燕立即跑回病房。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惊人的一幕,五个医护人员正用行动病床将奶奶急匆匆的送往手术室,而奶奶脸色暗黄,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
“奶奶,奶奶……”思冰燕追着行动病床哭喊着。
“奶奶,你醒醒啊,奶奶……”思冰燕追上后握着奶奶的手,“奶奶,你可不能丢下我啊,奶奶……”随着医护人员紧急的步伐,很快就到了手术室门口。医护人员把思冰燕拉开,奶奶就这样被推进了手术室,思冰燕伤心地跪在门口,连哭泣都不敢出声。这一刻,她突然想到奶奶的痛,“白发送黑发,如果我真的先奶奶走了,那奶奶会是多么伤心”。怀着忐忑的期待,终于医生出来,思冰燕赶忙问医生:“我奶奶,怎么样?”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她的情况仍不容乐观”医生插着兜,很认真地对思冰燕说。
听到奶奶脱离危险,思冰燕稍微松了口气,但她还是担心,所以急忙问到:“我奶奶她怎么了?”
她看着大夫的眼睛,内心的焦虑从目光中迸射出来,看得出她很希望奶奶没事。
“你奶奶患得是急性脑溢血,但你奶奶年龄太大,所以醒来的几率就会变小,而且即便醒了,半身不遂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所以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很认真的在听,但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扎在她的心里。“奶奶虽然现在脱离危险,但醒来都是很不容易的事,即使醒了,也会半身不遂,那奶奶岂不是没有健康活着的概率了?是我,是我,是我把奶奶害成这样……”思冰燕在心里深深的自责着。
“医生,求您尽力治好我奶奶啊”思冰燕握着大夫的手,激动的央求着。
“我尽力,我尽力。”大夫安抚着思冰燕的情绪,“病人现在需要休息,等护士做好护理工作送回病房后,你再去看你奶奶吧。”说完医生就离开了。
思冰燕带着对奶奶的歉疚坐在椅子上,她眼睛肿得像金鱼一样,额头的血渍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分外鲜明,此刻,她的心更是在滴血。在她看来,奶奶的脑溢血都是她害的,她自责,她愧疚,更心痛,奶奶老了,本来不该再经受这一切,却因为她,晚年生活变得如此风雨飘摇。她捂着脸哭泣,眼前却浮现着小时候与奶奶相依为命的情形:青青的山、绿油油的菜地、破旧的老房子、白花花的馒头、奶奶慈祥的笑容、花白的头发、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