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琪逃出了寝宫,却正好碰到了皇甫睿。他一身宽衽儒袖的长袍,几日不见,倒像是成了个小大人,这么一擦身间,身高几乎到了梦琪的下巴处,想必是刚从书房回来,尚未换过衣裳就来见李妃了。
见是她,皇甫睿昂起头哼了一声,“你又回来拖母妃后腿了!”也不看她,撩了袍子就跨进屋了。
梦琪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竟有了些心软。就这么电光火石间,梦琪却又想起了欣兰的来历以及杏妃身上的香味,她猛地冲进去,也顾不得皇甫睿还在,急冲冲道:“阿姐,我想起来了,是郁金!是郁金!”
“什么郁金?”李妃正奇怪。
梦琪情急之下,一时也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只得连忙又说了个关键,“梅妃带着的是欣兰,是从太**里带出来的!”
李妃也想起了梅妃离开时身后那盆兰花,“是欣兰?!”她是何等精明的人,本就对那盆兰花上了心,听了梦琪的话,要想通其中关节,自然不难。
难怪,难怪梅妃今日莫名动了气,原来是为了这个。梅妃擅制香,杏妃身上所佩的是何种香,她自然了如指掌。要说她不知道欣兰和郁金在一起有麝香的功效,任谁都不信。
首先是地点,杏妃身子娇弱,太医嘱咐要趁着孩子还小,稍作些适当地运动,这样才能保证日后生产时顺顺当当,所以每日这个时候杏妃都会去御花园散步。
而杏妃身上的香与梅妃毫无关系,按理谁也不知她今日会选择佩戴含郁金的香珠,即使梅妃【恰好】事先知道了,可那盆欣兰却是刚刚才从太**里拿出来的。
所以,整件事情,梅妃也不过是【恰好】领命捧了欣兰,【恰好】碰到梦琪回宫,便【顺道】提出要将梦琪送回紫薇宫,路上【恰好】遇到了杏妃,又【恰好】跟杏妃在一起耽搁了会时间。倘若真有个什么万一,那也与她无关,因为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毕竟梅妃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远离争斗的良善妃子,常年侍奉太后,也不争宠,她宫中又有个脾气暴躁身体虚弱的皇子,众人平日对她本就多添了几分同情。弱者总是不容易发狠咬人的,不然她就不是弱者了,这是众人皆知的常理。
说起梅妃当年跟杏妃的恩怨,本来就是杏妃先行引起的。这么多年了,宫里谁不知梅妃对身上佩戴的那只香囊珍爱有加,那杏妃也不知是不是恃宠而骄,非缠着要了那香囊,梅妃死活不让,杏妃不禁心生怨恨,从此便跟梅妃过不去。这桩公案,直到昭烈皇不堪其烦,特给杏妃在宫里置了间香坊,独给杏妃制香,杏妃这才满意了。
李妃对梦琪说起了杏妃跟梅妃之前的恩怨,也想通了这些关节处,不由得赞了句,“好个梅妃!倒是本宫以前小瞧了她。”
由此及彼,她似乎想到了更多,但此时却由不得跟梦琪一一解释,“小琪,你现在马上去一趟清华宫,只管告诉杏妃欣兰和郁金一事,记住要点到为止,过了反而引火上身。”
半芹担忧地看了梦琪一眼,“娘娘,此事还是由奴婢去吧,二小姐在宫中的日子尚浅,只怕掌握不了这其间的分寸。”
“不,一定要小琪去。”李妃看向梦琪,她也了然地点点头,“是,我一定要走这一趟,关键是我要想办法暗示自己的身份。”
皇甫睿一直在旁没有做声,此时不由得皱了皱眉,“母妃为何要人去提醒她,难不成真要她生下那孽种?”
梦琪瞟了他一眼,“孽种?”眼中意味十分明显,那个孩子是孽种,那他这个皇兄又是什么?
皇甫睿见她那眼神,便不由得心生恼火,“你看什么看?我就要说孽种,孽种,孽种!”
眼见皇甫睿语出不敬,李妃不由得狠拍了下桌面,斥责道:“睿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能将这样的字眼随便挂在嘴上?孩子虽未出生,毕竟是你亲生手足。明日本宫倒要亲自问责了太傅,怎么你读了这么久的书,反而越读越回去了!”
皇甫睿扭过头去,他从未被李妃责怪过,可这个小姨一出现,他就三番四次被母妃责骂,他又狠狠瞪着梦琪,似要活吞了她。
梦琪无视了他的挑衅,只对李妃道:“阿姐,那我去了。”
皇甫睿那一眼,被李妃收入眼底,等梦琪去了,她方怒道:“睿儿,她是你小姨,你居然还敢如此放肆,看来真是母妃在冷宫时间待久了,你在外头无人能管也胡作非为惯了,现在就给我回房抄写《史鉴》皇祖本纪十遍,直到能背诵出来为止!”
皇祖本纪有近万字,皇甫睿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瞪了那女人一眼,母妃竟然发这么大脾气!“母妃!”
“你不满意?那就抄五十遍!”
眼见皇甫睿脸上的不甘和怨愤,李妃不由得又加重了语气,“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还要连着本宫也要一同怨恨?”
她回首看半芹似有不忍,斥道:“半芹,你要是敢求情,那就让他抄一百遍!”
半芹也是头一次见李妃发这么大的火,但想到那个人的梦琪,也不由得轻声劝道:“娘娘,奴婢不敢劝,只是殿下明日还要去书房,若是今晚……”
“起码的礼仪都不懂了,还去什么书房?!你好生抄,太傅那边,本宫会亲自去说!”说罢,李妃拂袖而去。
皇甫睿立在当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方咬牙道:“半芹姑姑,母妃这是为了那所谓的小姨,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吗?!”
半芹并没有马上跟上去,只是对皇甫睿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娘娘可不只是为了今天的事,殿下莫不是忘了越夏?你跟二小姐,对娘娘来说,是手心和手背,已分不清主次。可你放任越夏折磨二小姐也就罢了,那贱婢后来竟敢谋害二小姐性命,而殿下你却视而不见,这才真正让娘娘寒了心啊。”
“我……我……我根本就没有怎么折磨她!都是她自找苦吃!况且在这宫里,不吃点苦,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被母妃教训的吗?”皇甫睿涨红了脸,却依旧僵着脖子不肯认错,“那天我根本不知道越夏回让她去蕊宫招惹四皇兄!更何况,她也没出什么事不是吗?她根本就没去蕊宫!”
半芹深深地看了皇甫睿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自顾自去伺候李妃了。
独留皇甫睿一人在房,恨恨地拿拳头击了一旁的桌面,低声咒骂道:“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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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也算是药,但错用也会害人。《本草经读》云:“郁金……至于怀孕,最忌攻破,此药更不可以沾唇。即在产后,非热结停瘀者,亦不可轻用。若外邪未净者,以此擅攻其内,则邪气乘虚而内陷。若气血两虚者,以此重虚其虚,则气血无根而暴脱。此女科习用郁金之害人也。”
而欣兰是本人杜撰,跟郁金一起有麝香功效自然也是无稽之谈,所以如有巧合——不可能吧……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