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觉得眼前一黑,一个人影站在了他的面前——是楚于飞。
说好的比赛,可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围殴。楚于飞在旁边看得分明,萧锦然从头到尾明明只是自保而已,可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些带头围攻他的人里面借机表忠心的有之,痛打落水狗的有之,浑水摸鱼的有之,总之就是少了讲究江湖道义的。萧锦然再怎么勇猛,可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而已,这些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以多敌寡,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楚于飞也是一腔少年热血,想也没想就站了出来,持枪而立,傲然挡在了萧锦然前面。
然后他就无比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两个字:“滚开!”
楚于飞愕然愣住,回身去看,只见一身是血的萧锦然在他背后一字一句地骂道:“给——小——爷——我——滚——开!”
楚于飞一口气提在胸口,恨不得先背过身狠狠踹这小子一脚:“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在帮你!”
“谁稀罕要你帮。”萧锦然怒道,“滚!”。
“你让我滚我就滚,你以为你是谁?”
“你要帮我就帮我,你以为你是谁?”
俩人还要再骂,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楚于飞举枪架住他的兵刃,萧锦然则毫不留情地给他肚子来了一刀。那人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倒在一边。即便伤口并不致命,却也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了。
“靠,你有没有搞错!”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楚于飞也不禁骂起了脏话,“这下祸是越闯越大了!”
“靠,你有没有搞错!”萧锦然也是满腹怨言,“你没看出他想杀我!”
不等他两再说什么,更多的人围攻了上来。
说来也是奇怪,萧锦然和楚于飞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配合起来却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一个负责左边,一个负责右边,居然神奇般的抵挡住了强劲的攻势。
就连楚于飞自己心里也嘀咕起来。他作为楚家这一辈的翘楚,自幼在军中长大,又被兄长认真教导,学习楚家枪法,现在还有穆元帅当他的老师。所以他一向自视甚高。可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家伙明明看起来一招一式都是那样的笨拙不堪,却偏偏能与自己平分秋色,眼下阻挡住那么多人的攻势倒也不觉得如何吃力。
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头?
场外,穆含光也从睡梦中醒来,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茶水,精神抖擞地继续看比赛。
“穆元帅,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是大人也没办法长时间应对这么多人的围攻,这俩孩子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兵部尚书陈凯终于按捺不住,在旁边劝道。
“不怕不怕。”穆含光兴致勃勃地说:“且再耐心看看。”说罢不知从哪里抓出来一把花生米吃了起来。
场内,楚于飞和萧锦然二人仍然勉力支持着。汗水渐渐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衣衫。
就在他俩几乎要两眼发黑的时候,赛场的钟声响了起来——那表示第一场比武已经结束。
俩人这才愕然发现,场中大部分人要么在看热闹,要么在围攻他俩。只见一个街头小混混般的孩子拿着个石块,干脆利落地一敲一个准,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把大部分人都敲晕在地了事。
很简单的道理,一旦场中只剩下五十人,混战就结束了。
楚于飞看到那孩子眼熟,惊喜地叫了出来:“是你!”
那孩子仍然叼着根野草,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老子有名有姓,叫做林之念!”——可不就是上次被穆含光当众打屁股的那个熊孩子!
萧锦然两耳轰鸣,看到楚于飞和林之念的嘴在一开一合,却已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待他反应过来的一场比赛已经结束的时候,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
真的好累啊……
楚于飞战斗的时候靠的是过硬的技术和精妙的枪法,而他不同,他能够凭仗的只有力气而已。他天生就比别人力气大,虽然也算有效,却要比其他人耗费更多的精力。
第一场已是如此不易,更遑论还有接下来的两场,剩下的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更加棘手的是,萧锦然、楚于飞、林之念三人眼下可谓是众矢之的,人人除之而后快。
现在的局面,简直糟的不能再糟。
不过这三人都是心宽的,也不去理会周遭,自顾自的休息着。楚于飞紧挨着萧锦然坐下来,冲着萧锦然和林之念抱了抱拳:“楚于飞。”
萧锦然躺在地上,听到这三个字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萧锦然。”
林之念手欠地拿着一根狗尾草在萧锦然脸上逗弄着:“嘿,你这小子刚刚还真狠,那小胖子现在还没醒呢。”他比了个大拇指:“是个好汉!”然后又转头问楚于飞:“你不是已经是那老头儿的学生了么?今儿还跑来凑什么热闹?”那口气跟村里面吃饱饭唠嗑的中年妇女一样。
楚于飞苦笑了一下:“没办法,我本不想来的。不过家师有命,不得不从。”
萧锦然听到此话,这才爬起来认真看了看他的脸,嘟囔了一句:“你就是军神的学生?可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嘛!”
“就是说呀,他还打不过我呢!”林之念在旁边插嘴道。
顶着楚家少主的名号,楚于飞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被人另眼相看,有人敬,有人怕,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话如此不客气。虽然武艺被鄙视,楚于飞却是心情大好,一下子也放松下来。他想了想,又斟酌着词句说道:“萧兄,我还是多一句嘴,刚刚你伤的那人是谢丞相的儿子谢程。虽说赛场上刀剑无眼,等赛后你还是和家人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为好。”
萧锦然此时已经猜出谢程多半来头不小,但没有想到居然是相府公子。一时间他终于恍然明白为什么父亲刚刚走得如此决绝。他此时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味杂陈,可是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再无多余言语。
不多时,场边的战鼓又一次被敲响,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
车轮战中各位参赛者的所属队伍和先后次序很快由抽签决定。萧锦然和林之念两人属于甲队,其中萧锦然排在第十位,林之念排在第二十一位。楚于飞属于乙队,排在第十七位。
所谓车轮战,必然排位越靠前越不利。双方战队的成员依次上场比试,两边旗鼓相当,各有输赢。几乎所有人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令人连连感慨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穆含光眯缝着眼睛,看着场上的赛况,不发一言。
陈凯曾在他手下为将数年,眼下虽然已高升兵部尚书,在他面前却一直恭敬有礼的以晚辈自居。眼下不由得在旁边说道:“如今这年轻的一辈果然颇多良才,只是不知最终是谁有幸拜入元帅门下。”
“最终是谁还重要吗?”穆含光看了看不远处的萧锦然,又看了看和楚于飞站在一起的林之念,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随着一场场比赛完毕,很快又轮到了萧锦然出场。
他只是在场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脸色仍然发白,就连嘴唇都露着微微的青色,手中仍然提着那柄断刀,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他的对手叫做白澈,出自百年世家的白家,十四岁登高手榜,喜穿白衣,惯使一支穿花蝴蝶剑,曾连挫数位大内高手,名噪一时。
所有人无一例外的以为,萧锦然很快就会被打下台去,而且是以最狼狈的姿势。
而刚刚被他教训的几无还手之力的人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无比期待地望着台上。
但是很快,人们笑不出来了。
白澈还未拔剑出鞘,已然跌下高台。而萧锦然,只出了一招。
他祖上萧斐那传说中的杀招。
虽然萧家家谱详细地记载了这招刀法,却从没有人真的相信过。因为实在是说不通顺。就连萧家子孙也都认为那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只有萧锦然,第一次听到萧斐的故事时就热血沸腾了起来。他固执地相信这一切肯定都是真的,而且他作为萧家子弟,也一定要学会这招刀法。一个又一个寒夜,他就在院子里一个人默默地练习着这个刀法。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劈,一千遍一万遍,一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已经数不清楚。
而今天,他决定第一次把自己练的这招刀法示人。在这个擂台上,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这是他拥有的唯一底牌。
其实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毕竟没有真正用来对敌过。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几乎马上就要蹦出来。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划出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破空声如龙吟虎啸兀自不绝,而眼前已是一片柳暗花明,海阔天空。
果然,传说都是真的。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刀,强大的对手已经倒在了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