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娜塔莉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惨白着一张脸,怔怔地直视着马克西米安。马克西米安原有些吃惊,现下对上娜塔莉亚直勾勾却没有传达任何信息的视线,脸上霞红尚未褪去,心里不禁叹息一声,有些沉闷无奈,也有些释然轻松。
第一次相遇,是两人十二三岁的年纪,在草长莺飞的春季他随着他的父亲来拜访帝国光与暗的魔法世家,西亚城的标志性家族——艾斯特兰氏族的主家,期望在这里得到试炼。他们随着仆人穿过深深的庭院,远远听到有铃铛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不多时穿着贴身的骑马服,略微有些狼狈却笑得爽朗动人的女孩突兀地闯进他们的视线,她看起来有些跌跌撞撞,像风一样从他们身边刮过。他担忧着女孩不太注意脚下的样子,便时不时回头,在女孩一个踉跄要跌倒之时上前扶住了她。
少女有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隔着一层薄雾看向他,水灵灵的甚是动人。离得近了,少女身上不甚明显的甜腻酒味便清晰起来,他无奈又温和地笑了笑,想这女孩原是醉了。待要说点什么,她已凑到他耳边,轻轻嘀咕了句:“嘘,不要告诉大人们哦!”然后又风一样地跑开了。那时的她也是像现在这般粉面带霞,明媚动人。
那时他已经是银阶骑士,在他那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成绩,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艾斯特兰家的家主便邀他在府邸接受试炼。能得到这样尊贵的大人物赏识,他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也开始了一段漫长而不乏美好的三人行时光。
他很快便知道那天遇到的少女是艾斯特兰家的长女,有着天才称誉的娜塔莉亚。他们有时会在一些课程中相遇,便理所当然地熟悉起来,当然,也连同那个成天粘着娜塔莉亚的、尚不能视物的艾丽。
娜塔莉亚是一个无时不刻不在发光的耀眼的存在,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和艾丽总像是围在她身边的小行星,没办法不去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不去听她雄心勃勃的志向,不去佩服她四处横溢的才华。然而这光芒太耀眼,极其吸引人注目,却也极容易闪花人的眼睛。
艾丽总是一副很温顺乖巧的样子,有一些胆小懦弱,总是喜欢躲在娜塔莉亚和他背后,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仍是一副开朗乐观的性子。这样的艾丽总是容易惹人怜惜心疼的,他便时不时和她说一些自己旅行的经历,学习骑士的过程以及身边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有时被娜塔莉亚的光芒刺伤的两人,也会互相埋汰两句,他想跟上娜塔莉亚的脚步,成为可以保护她的骑士,而她在天才姐姐的光芒下面,也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卑微。
那一年艾丽执意要举行危险繁复的阵法,以重见光明。他以为她是不愿永远躲在娜塔莉亚的影子里,虽然担忧她的安危,但感同身受的自己还是说服力娜塔莉亚,支持她。
后来他们一天天长大,日子像小鸟儿扑哧着翅膀一扇一扇就过,三个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娜塔莉亚依旧走在三个人的最前面,时不时回头招手微笑,他和艾丽总是并肩跟在娜塔莉亚身后,一路追随,偶尔相视而笑,互相鼓励。
十六岁那年他的试炼结束,作为帝国最年轻的圣骑士加入了西亚城中的PINK公会。那天圣骑士的授予仪式结束,他意兴风发地跑回艾斯特兰家,娜塔莉亚在他们初识的庭院处等他,那一刻他终于可以问出“汝有何愿?”这样誓约般的话,四年间从银阶到圣阶,期间的艰难磨砺难以一言概之,但如不是有娜塔莉亚在前方驱使着,他想他一定做不到。
娜塔莉亚的回答被艾丽摔碎的杯子声打断,但他想她该是很高兴的,一直看着她,他已经很容易就能从她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看出她的情绪了。他习惯性地转头,想和艾丽分享这喜悦,艾丽却不像往常般默契地回视,她一直低着头,情绪低落的样子,叫他也无法欢快起来。
加入公会以后,他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有时两三个月才会回西亚城一趟,每一次回来身上都会带着不同程度的伤,也没法像从前那样常常去找娜塔莉亚姐妹了。彼时娜塔莉亚正在为魔导士的考试做准备,两人见面的时间便少了。倒是艾丽,时常往他家跑,央他说些出任务的事,每次叫她发现了他身上的新伤口,就一边掉眼豆一边给他包扎伤口,完全无视他的光明祝福的力量。现在想想,他对艾丽的怜惜心疼怕是早就变成了喜欢,只是眼睛习惯了追随一个人,便会不自觉地一直追随着,忽视了心里真正的心意。
娜塔莉亚十六岁的时候,也以魔导士的身份加入了PINK。他们成了公会里的最佳拍档,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他们彼此信任,在各自成为最强的道路上前行。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很完美,可是当娜塔莉亚又一次在他面前受伤,却依旧自己硬撑着回到PINK时,疲惫终于压垮了他。他想娜塔莉亚不需要任何人,她喜欢你、信任你、需要你,但永远不会依赖你。或许只有肖那样的存在,才有些许可能能成为被神眷顾依赖的人吧!
当洛克蓬头垢面的出现在艾斯特兰家,他就知道这个男人对娜塔莉亚而言并不一般,但也仅此而已。如果是更亲密的关系,他们能互相依赖么?马克西米安看着眯着双眼、浑身散发强烈杀意的洛克,以及站在他身旁呆呆直视自己的娜塔莉亚,伸手揽了慌乱的艾丽入怀安抚。他希望他们可以,因为他希望娜塔莉亚也能找到那个能让人放下自己、全心依赖的人,他希望娜塔莉亚获得幸福,像他和艾丽一样的凡人的幸福。
“娜塔莉亚,肖失踪了。”马克西米安轻描淡写地说,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方才他们也并未撞见什么不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