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挂着长裕川旗号的茶队,从凤曦城的郊外缓缓而来。车上大小箱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雨布,被绳子紧紧勒住。这是从两湖地区运往外蒙和俄罗斯的茶叶。因为战乱,这条茶路已很久不通,今天又见到如此庞大的茶队实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跨马走在茶队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左右岁的汉子,头上戴一顶沉旧的蓝色礼帽,身披长衣,一柄小型的猎枪,斜挂在他的腰际。一路的风吹日晒,帽子和长衣上挂满风尘。他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察看着周围的环境,那双略有些鼓的眼睛,不时射出犀利的光簇。
茶队走到凤曦城前,站岗的日本兵拦住了他们,领头汉子连马都没有下,从怀里掏出一封印有红迹的信件,递到日本兵的手里。
日本兵从信封里抽出信纸看了几眼,啪地向领头汉子打了一个敬礼,然后把信恭敬地递还给主人。
领头汉子向后一摆头,茶队威威扬扬地向城中开拔。
城东大车店的邓老板,今一大早起来就忙个不停,院中大大小小的马车来了五六辆,二十几个精壮汉子住进店里。邓老板一会儿招呼着打水,一会儿招呼着做饭,嘴乐得合不拢。虽说是战乱年月,但他大车店的生意却一直很火,南来北往的客商,竟然都喜欢住他这个简陋的车马店。
穆全从大车店走出来,他头扎一块有些发黄的白羊肚手巾,手里捏着一管长烟袋,装作悠闲无事的样子溜达到大车店的门口,向城南的方向张望着,但眉宇间的焦灼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透露出来。
昨天他接到上级通知,说有一批送往陕北根据地的药品要从凤曦路过,让他们燕翎游击队做好接应,让药品安全通过凤曦敌占区,送到秋风渡口,那里有人接应。
穆全听说是送往陕北根据地的药品,心头一热,保证一定完成任务。通知上说,药品藏在一支从南方过来的茶队中,但因为近期有叛徒出现,这支茶队的秘密很可能泄露,让穆全把这批药品从茶队中转移出来,保障茶队和药品的安全。
穆全低头算计着时间,觉得这支茶队应该进城了,怎么还见不到,不会出什么事吧?穆全把烟袋放在脚边磕磕,黑色的烟灰撒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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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队进到城中,押茶的汉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那封信还是那般管用,日本兵看到日军统帅部的印迹都像见到圣旨一样,无条件放行,据说这是一位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工人员搞到的。
领头汉子紧绷的面容也露出一抹轻松,回头道,
“大家再加把劲儿,出了凤曦城咱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茶队的人都高兴起来,三言两语地说起话,不似刚才一个个都像瘟神一般。他们正行间,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十几个鬼子追上来。
茶队刚松下的弦又绷了起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领头汉子示意大家不要惊慌,按着日本人的指令停下车队。
日本兵走到近前,迅速把茶车包围起来,一个会讲半生不熟中国话的军官说了半天,领头汉子才明白,他们要搜查茶车,说里面很可能藏着违禁物品。领头汉子佯装出恼怒的样子,又把怀中的信掏出来,可日本军官根本不看递过来的信封,把手一挥,跟来的日本兵呼地涌上去,开始用刺刀枪托拆缷车上的箱笼。
领头汉子见此情景,手悄悄摸向腰际,在那柄猎枪的后面,还藏着一把半自动的手枪。当鬼子的刺刀劈向第三辆茶车的时候,领头汉子快速掏出手枪,叭地一声终结了那名日本兵的生命。
其它茶队人员,见领头汉子动起手来,也都快速掏出身上藏起的枪支,向身边的鬼子发射。一场短距离的拼杀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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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大车店门口焦急观望的穆全,忽听到城南的枪声,神色一惊。店里新来的那二十几个精壮汉子都跑了出来,他们都是穆全这次带出来执行任务的游击队员,因这次任务重要,所以他挑选的都是精华队员,个个都能在枪林弹雨中独挡一面。
穆全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枪,听着越来越紧密的枪声,向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走!在城南,咱们看看去!”
穆全带着这二十几个人向出事地点跑去,要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因这个时间正是茶队要从那里经过的时间。
一条街道被五六辆茶车堵满,日本兵正向茶车猛烈开火,被枪声惊扰的马匹嘶嘶地鸣叫着,有的中弹身亡,有的挣脱开束缚,拼命地向街道跑去。适才押送茶队的人此时都是快枪在手,躲在搁浅的茶车后向鬼子还击。那个领头的汉子焦急地回头命令,
“快,把有药的车赶走,鬼子的援兵越来越多了,你们出了凤曦城寻找燕翎支队,他们负责接应我们!”
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应了一声,拽过身边的一辆马车,鞭儿急挥,可那拉车的马儿扬起前蹄,说什么也不肯再跑,受了几鞭子,站在地上腿开始抽搐。
那名后生焦急地向领头的汉子叫道,
“大哥!马不肯走,被枪声吓呆了!”
领头汉子焦急地摆了一下头,回手打出一枪,潦倒一个冲过来的日本兵,
“那你自己拉呀,日本人马上就杀过来了,这药品说什么也不能落在他们的手里。”在这战乱年月,药口比黄金还要贵重,这一车的药不知可以挽回多少人的生命。
后生也焦急起来,三两下抹掉马车上的驭马绳索,把马儿解放,他自己拉起马车,艰难地向前拉去。
正在这时,穆全等人赶了过来,看到这等阵式,二话没说就加入战斗。一边挥枪击敌,一边问,
“你们可是长裕川茶庄的?”
领头汉子忽见从天而降的这几位,心头一喜,点头应道,
“我们正是,你们是燕翎支队的?”
穆全伏在一辆茶车的后面,对冲过来的鬼子展开还击,
“对,组织派我们来接应你们,药品一定要安全送到。”
领头汉子回头指了指还没有走出几步的药品茶车,
“这一车里都是药,你们快些运走,我在这里掩护,不知这鬼子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进城时还很顺利!”
“出了叛徒,你们茶队已经暴露了,我们得到情报特来接应。”穆全急应。
领头汉子恨恨地拿拳头砸了一下车帮,
“原来是这样,你们快撤,这里交给我们了,保护药品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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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司令部内,松田气冲冲地放下电话,口中用飞快的日本话叫骂着,这次老天总是眷顾他,在他接到命令拦劫茶队时,城门的日本兵电报,说茶队刚刚进了城。
松田组织优势兵力,向茶队发起进攻,看着如同困兽的茶队,松田眼里眯起喜悦的笑容。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立功的机会,他又调动人马从后面向茶队包抄过去。
穆全看情况紧急,命自己带来的人帮着推车,五六个人拥上去,马车立时像是长了翅膀,飞快地向前冲去。
穆全看着越聚越多的鬼子,招呼一声领头汉子边打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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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清晨起来,又要带人去寻山,王兴山走过来劝她不要去了,身子一天天地沉重,怕她受不起劳累,花未笑着摇了摇头,
“不妨事的,我听说孕妇多活动有好处,走吧,我再不想让人骑到咱们的脖子上还不知道。”
王兴山无奈地遥了摇头,牵过花未的枣红马,把花未搀到马背上。
秋色一天天地深浓,满山的翠绿已变成深碧,浅浅的黄色爬上山头,揭开秋的序幕。
花未仰脸看着层层叠叠的群山,映衬着天空连绵的云海,让她的胸怀瞬时宽广起来,一轮不刺目的红日被群山托起,给这山光增添一抹绚丽的颜色。
王兴山侧目看着花未脸上陶醉的样子,问,
“寨主,想什么呢?看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花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六爷,你说咱们往下该干什么了?”
王兴山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花未又想到了什么。花未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当然是打鬼子了,松田那老狗真是命大,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睡不好吃不好。”
王兴山没有说话,催马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
“寨主,我觉得你现在最应该干的就是好好地待在山上,等生下孩子再说,你看看你自己都要走不动了,还想着打鬼子。”
花未诧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哧地一笑,
“你不说我又要忘了,是呀,这个小家伙在我身上,真是让我有些行动不便,真想快些生下他。”
王兴山连忙摇手,打趣道,
“寨主还是不要着急的好,等他老人家慢慢出来吧,呵呵……”
花未与王兴山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山下走,日上三竿之时,他们走进蘑菇口。花未在蘑菇口打量一番,伸出双手用劲拍了两下。从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冒出一个人,向花未等人笑道,
“寨主,我在这儿呢,您今天这么快就巡到这里了?”
花未见自己安插的暗哨还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嗯,在就好,这里是进出山的要地,一定要看好,有事点起烟火为号,不要再让小鬼子钻了空子。”
暗哨郑重地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