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后,萧昶不时会来衍盈宫小坐。然而不仅北燕战事正到关键之时,朝中近来又为了江南一带春旱之事颇为忙碌,内忧外患之下,老天爷似乎也在考量着这位大梁即位不久的新君,苍茫大地,一片萧萧。
四月中旬,骠骑大将军宇文恪在偃塔湾大败燕兵五万,北疆传来了第一场胜利,宇文将军随即转兵北上,与兵部尚书慕容明德合围北燕边防要塞江平,继而扭转战局,梁军形势一片大好。
“小姐,这样陈王殿下就不用去和亲了对吧?”束琴得知北疆战情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摇了摇头,一来确实不知璟彦究竟作何打算,二来这丫头……北疆得胜,她想的却只是陈王一人,且她还是从小便跟着我的丫鬟。陈王素来才名远播,加之曾礼贤下士、广招宾客,那么举朝上下,又有多少人在注目着此次因为战事引发的其他传言?
“可是,”她脸上的笑脸还不及收去,声音却降了几调,“淑妃她怎么可以那样,病才好一些,就整日缠着皇上……”
见我皱眉,束琴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没了声响。
淑妃宇文歆身体已然大好,蒹葭宫业已修缮完毕,自她搬回蒹葭宫之后,和萧昶的走动,却是多了起来。虽是来往见密,束琴却说淑妃缠着皇上,其实不然。可**于此皆是亦议论纷纷,束琴这丫头却也沉不住气了。
淑妃先前放不下前尘过往,如今若是能放开手,我又如何不该为她高兴?作为皇后,作为她的朋友、姐妹,都是应该欣慰的。然而随着欣慰同时升起的那一股失落,却是无法言明。
“小姐,表少爷他如今被皇上任命督管江南春旱之事,是否不日就便能在汴京见到他了?”束琴见我颦眉不语,转了转眼珠,提起表哥薛頫之事。
吴州薛氏,江南书香世家,卧雪楼藏书百万,渊博至深。薛頫作为薛家长子,卧雪楼现任楼主,不仅誉满江南,更在少年时代随母久居汴京,因才智过人而名动汴梁。如今江南春旱,吴州薛頫自然首当其冲。然而就算他进京述职,**之人又如何可以私见男眷。就算他是娘亲的亲侄子,与我同阿姐一起长大的哥哥。
见我又是摇头,束琴泄了精神,呢喃道:“自从表少爷随姨姥爷他们从汴京回去吴州,束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敛香了……”
敛香是束琴的妹妹,却是自小随侍表哥。
儿时的我们,尚能一大群孩子玩在一起。如今却是,四散天涯。
“总会有机会再见,总会有机会。”我安慰着束琴,亦是安慰着自己。眼前的无边红墙,却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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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五月,北疆战局已稳,江南春旱之事又似处理的极好,加之月末的殿试刚刚结束,萧昶爱才,这段时间他虽未多说什么,但整个**上下,都已随着他变好的心情而明媚开来。
这日天气晴好,我带着束琴方从御花园处回到衍盈宫,却见流音径自跪在院中。
束琴大惊,忙去扶她,她却呜咽着求我恕罪。
细问下来,竟是凤鸣弦断!
流音自从栖云苑回宫以来一直便照看此琴,今日怎会如此不小心?!
我牵起断做两半的那根音弦,想到觞儿寻回此琴的样子,心中一片茫然。
我咬了咬下唇,沉声道:“流音,你跟我这么久,我知道不是你。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是奴婢不好……奴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了……”流音哽咽道。
“皇上?”我一惊,“是皇上?!”
“是……”流音怯怯地应了一声。
“皇上刚刚来过?”我不禁问道。
“回娘娘,皇上是早间过来的,娘娘和束琴姐姐当时都不在……”流音低着头哑声说起断弦的始末,“皇上见几上仍置这凤鸣琴尚未收起,便同我问起此琴来历,奴婢不敢隐瞒照实说了,皇上笑了笑,轻轻一弹,琴弦竟然……竟然就此断了……奴婢……奴婢……实在不知……”
只是随手一弹?!我不禁蹙眉。他为何如此?这些时日他心情颇佳,前几日还说要与我共奏两相随,今日怎就随意弄断了这要用来与他合奏的琴弦?君心难测,我心中不禁喃喃这四字不已。
既然事已至此……我摸了摸断开的琴弦。虽不再是最初的那根,却也只有再寻来合适琴弦续上。
这边方让束琴扶起流音,那边俞正却奉了圣旨抬来一张瑶琴。
“俞总管,这是?”我迎上去问道。
“回娘娘的话,这是皇上特意赐给皇后娘娘的七弦琴,赐名‘望月’,是皇上专门命人为皇后娘娘打造的。”俞正笑答道。
落霞式的琴身布满大大小小的梅花断,轻拨浅弹,金玉之声应时而来。这绝不是一把刚刚制成的新琴……却为何赐名望月?璟彦是借此向凤鸣断弦之事表示歉意么。致歉?我摇了摇头。可他是皇上,他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