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菲斯闻言并没有什么表示,他四下一看,发现已经没有完整的桌椅了,于是靠着酒馆柜台直接坐在了地上,一脸放松地旁观起来。
“竟然能冲破咒印和魔药的控制,看来我还需要对法阵进行改进。过来吧,风涟。我知道你是不会伤害我的。”米菲尔纳德眼带怜悯地看着风涟,向她伸出了双手,“毕竟你剩下的只有我了。凯鲁已经失踪,卡特被围困在乌鲁那格,至于弗雷德,估计早就死在堪萨斯叛军的手里了。而我,会成为你另外一个兄长,会好好照顾你的。”
三个异乡人在静谧安详的小镇夜色中显得格格不入。
风涟浑身微颤,静静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她印象中的米菲尔纳德轮廓模糊,但一直在温柔地笑着。而现在,他的脸上满是狂乱而兴奋的神采。两张脸在眼前重合了起来,风涟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他看起来那么模糊,因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米菲尔纳德。水面上温厚的兄长形象被涟漪打乱,他的面目变得真实而残忍。
无法置信。如果情绪可以实体化的话,现在在风涟心中翻滚的失望和愤怒足够把整个小镇夷为平地。米菲尔纳德明明是那样一个温和耐心的人,他总是在自己把药剂弄的一团糟的时候出来收拾残局;总是在她受到别的导师的责难后安慰她;他会送给各种小物件给风涟;米菲尔纳德明明就像真正的亲人一样宠溺着自己!所以当他近乎疯狂的声音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风涟不顾一切地和咒印对抗,她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不敢相信米菲尔纳德竟然会控制自己刺杀纳菲斯!
“过来吧,小风涟,我知道你想要变得更强的,我能让你证明自己的能力。你可以像以前一样相信我。看看你干得多出色!”
“所以……你关注我,只是为了看看我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哈哈哈,你怎么会那么想?噢,我可爱的小风涟。我关心你,不只是关注你。你不会知道一个魔法绝缘体有多难得,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我最理想的选择。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咒印和魔药的力量还不够。你在森林里刺杀纳菲斯的那次就不应该脱离控制。这没有关系,这没有关系……”米菲尔纳德在笔记上快速地演算,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说的话,“这没有关系,我得到了数据,我们可以回去改进。你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乖巧,不多话,多可爱!”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风涟收回目光,不再看米菲尔纳德,她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多可笑,她视为亲人的人却把她看成试验品,当成一个容器。想起米菲尔纳德原来为自己做的那些魔法测定,现在看来目的都很明确了。原来是被欺骗了,原来是被背叛了。
风涟周围一圈尘土扬了起来,开始绕着她旋转。风力渐渐变强,风涟的头发被吹散,淡栗色的发丝在狂风中舞动。
米菲尔纳德看到眼前的景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咒印明明已经被破坏了,风涟明明不可能再跟魔法元素有任何接触了,但是他能感受到空气中的风元素暴动。这根本不对,这种事不应该发生!
站在狂风中心的风涟一脸愤怒,坎布尔学院里的场景一幕幕都被回想了起来,米菲尔纳德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他那些药剂的眼神一模一样,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那是看一件得意之作的眼神。
“对的,米菲尔纳德,我想要变强,不过是以我的方式,而不是成为你手里的刀子,回去转告米伦贝尔,他的咒印就是垃圾。”狂风变成了风暴,风暴中心的直径扩大起来,把纳菲斯和米菲尔纳德也圈在了里面。周围的民房在这样的暴风中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怎么会!不可能!”米菲尔纳德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水晶仪器测量了一下周围的风元素密度,这个水平已经逼近了一个中级魔法师的程度!而风涟只不过是一个隐迹者,她只是一个潜行者的最初级学徒,而且这并不是她所施放的魔法,这不过是在她情绪影响下产生的元素暴动而已!这一切都不符合常识。
纳菲斯虽然也很震惊,但是他还是皱着眉头选择沉默着观看事态发展,因为风涟说要把这个人交给她处理。现在看来,这两人不仅仅是认识而已,旁观才是最正确的选择。风涟是个怪人,是一个异类,但是她能处理这些事。
但是王子殿下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在生性多疑的王室里,他这么容易就能建立起对一个人的信任,同样是一个大大的异类。
风涟回手想要抽自己的匕首,但是她发现两把匕首都不见了,这才想起一把被她在昔拉的神殿甩了出去,而另外一把不知何时也丢了。
“嘿!”纳菲斯在她身后喊了一声,风涟感觉到有东西朝自己的后脑飞了过来,她伸手一接,熟悉的手感告诉她,这是那一对暗鬼!
“这次不要再还给我了,看来它们很喜欢你。”纳菲斯轻笑一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暗鬼身上浮起铭文。银灰色的文字在暗鬼的刀刃上游走,它在回应风涟的情绪。
“啊,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殿下。”风涟挥了挥黑金做成的暗鬼,它们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是那么美妙,它们划过空气的声音动听地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兴奋鸣叫,“米菲尔纳德,你先出手吧。”
“不……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需要重新计算,难道是药剂的材料配比有问题?”米菲尔纳德脸色苍白,水蓝色的头发散到了前面,全然没有了之前镇定自若的模样,“不!风涟,跟我回去重新试验!”
风涟猛地咬住下唇,一只脚在地上轻点一下就消失在空气中。此刻她突然有点感谢她的潜行者导师库扎伊,要不是他从来不许她跷课,她怎么会把使用隐形术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米菲尔纳德已经完全为自己的试验而疯狂,在纸上慌乱地计算着什么。风涟略显压抑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背后:“第一,你不应该进行这种危险的试验;第二,你不应该选择站在王国的对立面;第三,塞缪卡加的人永远不会那么简单就被解决掉。”
米菲尔纳德睁大了双眼转身,却并没有看见风涟的身影。
“还有第四点,没有人是你的玩物,米菲尔纳德。”
他闻言转头,腹部一阵钝物重击的剧痛传来。风涟反握匕首一拳砸向米菲尔纳德,另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捂着嘴倒退了几步。风涟并没有停下,她催动着身边的风元素,把米菲尔纳德紧紧束缚了起来:“跟我回去接受制裁。”
看着气场全开的风涟和面带笑容看好戏的纳菲斯,米菲尔纳德意识到局势已经完全倒转了过来。正在他绝望之际,束缚他的风元素突然间尽数散了开来。毫无预兆地,周围呼啸的风暴也在一瞬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连暗鬼上的铭文也缩了回去。在场三人全部因为突发的状况而愣了一愣。
米菲尔纳德最先反应了过来,他笑了起来:“哈哈哈,有趣。看来这就是你所能达到的极限,你最大的魔力就这些了,小风涟。我明白了……”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卷轴,开始动手撕裂它。
传送卷轴!风涟急忙想去抢夺,但是米菲尔纳德的动作还是快了一点。一个法阵出现在他的脚底,就在风涟的手擦过他的衣角时,他就随着法阵的消失不见了。撕裂的卷轴骨碌碌滚落在地,被风涟懊恼地踢了一脚,她摊开手,那是别在米菲尔纳德腰上的一个小布袋,在最后一刻被风涟扯了下来。风涟把它扔在了地上,回身跑到纳菲斯面前查看他的伤势,虽然当时自己没有意识,但是那样一个血淋淋的可怖伤口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把王子殿下伤成这样,她自己也愧疚地不知该如何交待。
但是纳菲斯没有看风涟,他的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眯起眼睛看着刚刚风涟扔在地上的小布袋。风涟刚想发问,纳菲斯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制止了她,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个小布袋竟然凭空漂了起来,接着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那个哥布林。”纳菲斯指了指地上一排小小的脚印轻声在风涟耳边说道。
那个贪财的哥布林!风涟按照地上的脚印在小腿高的地方伸手一提,一个绿色的身影立刻被迫现了出来,他一边“哎哟哎呦”地叫着一边向风涟讨饶。
纳菲斯笑着朝风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走过来。那个哥布林一被放到他身前,纳菲斯就凶神恶煞地抓起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哥布林,现在你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为了不让你乱说,我们只有杀了你!”
“噢,不!噢,千万不要,我的好大人!”哥布林尖细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是谁!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是不会乱说的,王子殿……”他说道一半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面色不善的纳菲斯。
纳菲斯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晃了晃那个哥布林:“你不是说不知道我是谁吗?!”
那只哥布林立即被吓得哭泣了起来,他刺耳的哭声在黑夜中传得很远,让附近房子里原本就受了惊吓的居民大大打了一个寒颤。哥布林哀求着:“传送卷轴,对了!传送卷轴,我有,大人,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拿出来。”在纳菲斯的注视下,那个哥布林立刻打开了自己的空间袋,掏出了一堆传送卷轴,两只绿色的小手胡乱翻检着,“啊,啊!有了,大人,这是到堪萨斯的!”
“把其他的也留下。”
“哦,好的,好的,全部给你,大人。”哥布林讨好地看着纳菲斯,希望这下他能放了自己。
但是纳菲斯并没有这么做,他对哥布林眯起了眼睛,抬起锁骨受伤那一侧的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哥布林立即会意:“好的,好的,您要多少钱?”
“你拿了这里多少钱?”纳菲斯指了指身后的柜台。
“噢,不,我一点钱都没有拿,真的真的,大人。”
纳菲斯对风涟使了一个眼色,风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手握暗鬼凛着脸凑近了哥布林。
“啊!!!不,不!!”颤抖的哀嚎冲破天际。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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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酒馆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了,酒保和附近的居民才敢出来查看。如果不是原来的地基还在,你根本看不出来那曾经是一个酒馆。酒馆周围一圈的房子都没有了房顶,再远一点的房子上盖着两层房顶。
对这个酒馆进行了破坏式大扫荡的两个异乡人早就不见了踪影,酒保瘫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时,有人指着酒馆柜台上的一个麻袋喊了起来:“嘿!这是什么?”
酒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打开了麻袋,一些闪烁着或金或银光芒的圆形金属立即从麻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的清脆声响。
这……这是!这是一麻袋的金币和银币,这些钱足够把这个小镇再翻新一遍!麻袋旁边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这是对酒馆以及附近房屋所受损坏的赔偿,如果不够,就找旁边这个绿脑袋的家伙讨要。”
酒保转到了柜台后面,一个正在拼命蠕动的,被绑得只露一个脑袋的哥布林面带惊慌地转头,看到酒保之后尽全力张大了嘴巴露出一个笑容,大大的白牙微微反光:“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