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的堪萨斯,不眠的夜。
格雷特的帝都坐落在卡提平原之上,穆尔凡群山的山脚之下,庞特姆河之畔。在天险的护佑之下,堪萨斯如同平原的心脏,在茫茫大地之上昭示着格雷特作为泛大陆第一强国的荣耀和辉煌。绵延的灯火一路延展到穆尔凡群山的要塞,仿佛堪萨斯的皇冠和绶带。
夜色中,宫殿和城堡建筑群庞大的阴影如同一只远古的巨兽,盘踞在辉煌灯火之中,蕴含着无穷之力。纹着黄金狮鹫的黑曜三角旗在每一座塔楼,每一个尖顶上猎猎作响。
城堡中高耸的神圣白塔不倦地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白光,辉映着璀璨夜空中的群星月色,一直泛到穆尔凡群山之外。仔细听,还能听到空气中细碎柔和的歌声,这歌声来自圣光广场上的神迹古木几万年,几百万年的吟唱。
在这无尽的繁华之中。酒馆是必不可少的。醉醺醺的人们在这里享乐呼喝,吟游诗人在这里弹着竖琴唱起新谱的歌,好事者在这里交头接耳,散播各种消息。
“老板,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酒店老板熟练地灌了一扎啤酒推上柜台,瞄了一眼坐上柜台的熟客,说道:“新鲜事儿?有哇,你赊下的帐的利息已经有2个铜币啦。”
“怎么会!昨天不还是一个铜币吗?”客人看了一眼老板,随即嘿嘿笑道:“老板,我也算是熟客了,何必斤斤计较呢,怎么样,我告诉你一件新鲜事儿,抵掉一个铜币怎么样?”
老板斜睨了一眼熟客:“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给我一个铜币怎么样?”
“啧,开玩笑啊,开玩笑啊,哈哈。”客人尴尬地笑了几声,接着又往木制柜台上靠了靠,“不过,什么新鲜事儿,你倒是说说看。”
老板擦着手中的杯子,用一种得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客人,靠过去了一点,低低说道:“半个月以后的坎布尔大赛初选,王子和一个女潜行者抽签抽到了一起,圣骑士和潜行者,有意思吧?”
“嘁,这算什么新鲜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客人不满的咂了咂嘴,酒杯往柜台上一放,“我还知道这个潜行者就是帝国雄狮凯鲁的女儿,是个养女,从小和凯鲁收养的其他两个小男孩一起张大,现在也出息了,进了坎布尔,老板,你拿这个糊弄我呀。”
“你急什么!”老板挤了挤眉,继续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凯鲁的这个养女,是个魔法绝缘体?”
“魔法绝缘体?”
“是呀,嘿嘿。”
“那她怎么进的坎布尔?坎布尔的入学试练可没那么简单啊。”
“啧,凯鲁教出来的小鬼,身手应该不错,你看他收养的那两个男孩儿,现在竟然一个是羽鹫军长,一个是羽鹫副军长,真正的贵族后代都要羡慕他们啊。”
“啧啧”客人感叹了几声,“说起凯鲁,还真是让人惋惜啊,本来年纪轻轻就是十一军务议员之一了,说走就走,不然塞缪卡加的势力怎么会比不上其他四家呢。”
“是啊,五大贵族之一的塞缪卡加家族的当家人,帝国的雄狮,凯鲁·塞缪卡加大公爵,这些名号他全不要了。他对捷娜夫人的感情还真是深呐,这么痴情的男人真是少见。”
“不瞒你说,捷娜夫人去世的那场黑森林之役,我也在。”
“就你。”老板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不信任。
客人揪揪乱成一团脏兮兮的黄胡子,急道:“你别不信啊,当时我也是捷娜夫人在凯鲁大人遇险后紧急调集的五个预备役中当了一个小班长呐,看看,我眼睛上的这个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这么说,你也见识了那场战役咯。”
“那当然。”客人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那位夫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真是可惜啊,也难怪凯鲁大人会在她死后那么固执地要去他最偏僻的封地。”
柜台上的交谈并没有影响到其他来酒馆寻欢作乐的人,酒馆的喧嚣还在继续,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棕红色卷发的年轻人默默站起身,他随意地拢了拢衬衣,闲散地推开木制的小门,把小酒馆老板和客人的琐碎的谈话声都抛在了身后,走进了夜色之中。
“弗雷德大人,弗雷德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急促的呼喊在繁华的夜市里并不那么突兀,新上任的副手马特纳斯跑得满头大汗,忙忙截住了刚刚从酒馆转出的人影。
马特纳斯刚刚上任三天,是帝都协防总官的副手。这是个光荣的头衔,尤其对于像马特纳斯这样平民出身的青年,帝都守卫者这样满含赞誉的头衔是他值得夸耀一生的东西。年轻的马特纳斯本来打算充满干劲地开始他荣耀的第一天,结果第一天,他的顶头上司——羽鹫副军长弗雷德·塞缪卡加,现任帝都协防总官,就翘班了。
之后的三天,马特纳斯每天都在寻找上司中度过。
“大人,大人!您还没有看过今天的出入记录呢!”
弗雷德无奈地挠了挠凌乱的卷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中写满了认真的副手:“这种东西,只有在戒备时才会这么仔细地看,我说过了吧,你只要自己看看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呢,大人,请履行您的工作。”马特纳斯身体前倾,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念给您听,重要出城记录:白塔实习祭司三人,桑德拉联盟国使者12人,使者的名字分别是……”
“啊!什么人,竟然敢在帝都之内抢劫!给我站住!”
“啊啊,大人,等一等,大人~!”
弗雷德微喘着气在一条小巷中停下,隐蔽起身形。听着马特纳斯呼喊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新来的副手真是一个麻烦。
弗雷德不紧不慢地走出巷子,突然,远处晃过的几个可疑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弗雷德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那一晃而过的几件袍子上隐隐约约现出的神圣白塔的日月纹,白塔中的祭司吗,为什么在这种深夜四处走动?
最近白塔实习祭司的数量明显增多,活动也过于频繁了些,刚刚听到的马特纳斯的出城记录上也有祭司的记录,祭司到处乱跑,还真是让人生疑啊。而且据说,坎布尔突然新招学员也是白塔大主教的授意。弗雷德仰头看向月色下安详宁和的神圣白塔,它温和的圣光缓缓泛出,不起波澜。大主教……那位至高的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本来要换家酒馆继续喝酒的弗雷德的改变了主意,向家中走去。
弗雷德的家在帝都的圣蒙大区,那是贵族区,房子是雄狮凯鲁在堪萨斯的产业。
走入庭院,弗雷德意外地发现了一匹不耐地打着响鼻的马,车夫正费力地把它牵向马厩,这是卡特的马。弗雷德皱了一下眉,细微的表情变化在他脸上倏忽即逝。
“卡特?”弗雷德推开卡特书房的门,赫然看见了还来不及放下外套的卡特·塞缪卡加,他语气浮泛地问道:“唷,怎么这么晚从防区回来了。”
“啊,奇特拉好像等不及要动手了。”
弗雷德沉默了一下,冷笑一声:“还真是猴急啊,因为凯鲁想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你所以他等不及了么,那个无脑的混蛋。你回来准备怎么办。”
卡特拉开做工精致的椅子坐下,舒了舒眉头,他的五官透着一股坚毅,表情却又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柔,发色是毫不张扬的深棕。卡特是那种看第一眼就会觉得可靠的人,即使现在带上了些奔波的倦色:“奇特拉煽动了家族里一些人,在乌鲁那格囤积武器和人马,似乎不久就要有所动作了。他还派出了说客想要说服其他四家贵族中有些人。”
“……奇特拉真是意外地天真呢。”不同于卡特给人的感觉,弗雷德无论从外表还是语言动作都透出一股子慵懒和不正经,尽管脸上干干净净,但是红棕色的卷发总给人凌乱的印象。
“他的说客分量不小。”
“你说的是?”弗雷德眼神闪了一下,“不要和我说是……”
“啊……就是她,安琪拉·伊诺,伟大的全能魔导师殿下,帝国王子的导师,火焰之花啊。”卡特说这话的时候苦笑了一下。
“女人啊,真是可怕……”
“在酒馆里流连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嘿嘿,酒馆里可没有火焰之花这种人物,凯鲁怎么会惹上这个麻烦?火焰之花疯了么,煽动五大贵族内乱,真的没有想过后果吗?”
“五大贵族这些年过得太过安逸了,太安定的话,内里就容易腐败。塞缪卡加,卡库斯,法伽兰,蒙堪那,比特拉弥拉。只剩下了光耀的先祖之名呵,这五家之间的关系,早就像缀满尸体的蜘蛛网一样污秽不清了。”
弗雷德没有回话,并不端正地靠倒在墙上,头低着,看不清表情。他仿佛毫不在意地一问:“火焰之花什么时候到堪萨斯?”
“半个月之内。关卡上已经设了传令兵。”
“凯鲁会来么?”
“不知道,还没有消息,但这次,恐怕真的要借助他的力量了。”
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书房中弥漫着异样的沉默,巨大的落地窗并没有拉上帘子,从窗子可以看到繁华的夜景,城堡和神圣白塔宁静地伫立着。
卡特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风涟睡了吗?”
“啊,这几天都吃饱就睡,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不好过啊。”
卡特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温的笑意:“是啊,辛苦她了,有让大厨给她多做点好的吗?”
“噗,呵呵,卡特,你现在的表情真是母性十足啊。”
卡特送上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啊,我知道了,不用赶我走,我现在就去和厨子讲,呵呵。”
书房的大门嘭地在身后关上,弗雷德恢复了一脸的懒散不羁,迈着同样懒散的步子走进了泛着甜蜜味道的夜色中。
深夜,风涟的房门无声地开启,一道修长的人影轻轻走了进来。
月色下,风涟摆着一塌糊涂的睡姿蹂躏着被子,因为疲惫,呼吸声也成了嚣张的呼噜。
来人轻手轻脚地从风涟手里抢过了被子,重新给她盖上,细细掖好被角,静静地在她的床边立了一会儿,嘴角弯起一道弧度,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卡特掩好风涟的房门,笔直的背脊渐渐消失在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