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出逃的第15天了。
安迪默默计算着时间,从这里到达阿什山脉还需要三天,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三天里不被那个女人发现。
如果不是那天他心血来潮去了邻近的城镇,恐怕他已经和庄园里的那些仆人一样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那一天城镇的剧院上演了一出新戏剧,名叫《王冠之心与兵刃之理》,没想到这出戏剧在安迪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绎,他是那块阻挡在通往王座的红毯上的石头,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将他除去。
那天晚上来了很多杀手,他回到庄园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门口的管家,那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大张着嘴,死状凄惨,他的表情凝固在了临死之前喊叫的那一刹那。跟他一起去城镇的男仆为了救他,刻意暴露了自己。透过窗子,安迪眼睁睁看着一把利刃没入那个男仆的胸膛,看到那一幕的他当时连呼吸都忘记了。后来他躲在马厩的干草里,躲过了那些杀手。他认得那些人手中拿的剑,刻的是白银蔷薇,那是属于如今权势最大的王妃——安娜王妃的家纹。
安迪记得当时为了救自己而死去的男仆,他失去心跳的时候连眼睛也没有闭上。他只比自己大了几岁,那双年轻的眼睛就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失去了光彩。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自己绝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可以相信的人已经全部渡过了冥河,如今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安迪沉默着看了一眼餐桌对面的人,他们是同路的商人和佣兵。那两个总是很容易被自己激怒的人就在刚刚被人叫走了,留下的一个是脾气很好,看起来很稳重的初级战士,一个是有一头金发的年轻商人,还有一个是温柔漂亮的大姐姐。
虽然嘴上不说,态度也很差,但安迪心中还是觉得这群人都是好人。只是现在自己到达黑角镇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跟他们同行了,再跟他们在一起迟早会拖累这群普通人,就像害死庄园里的仆人那样。安迪想起那天夜里的惨状,手指还是有些发抖。趁着他们现在人少,他决定偷偷溜走。
“我吃饱了。”
“啊,可是你吃的很少,已经不用再吃点什么了吗?”
安迪扭头避开米兰达关切的视线,冷淡地回答道:“嗯,不用。我先回房间去休息了,今天开始你们就不用管我了,明天我会自己回家。”
说着,他起身离开餐桌,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旅店的二楼。
“……”米兰达忧心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没关系的。”卡特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道,“我们不会放着他不管,毕竟他对于我们来说,对于这个国家来说都是不可缺少的人。”
“卡德,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虽然旅店的一层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米兰达还是压低了声音询问。
卡特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陶杯,轻轻回答:“他的长相,发音的习惯。在这个国家,有一个贵族家族,从很早以前开始,他们就有一个特别之处,每一代的子嗣在16周岁之前都成长地极其缓慢,看上去就和12、3岁一样。而且安迪的长相和那个家族的上一任家主很相似。据我所知,那个家族在上一代之前就已经没落了,但是他们和现任国王是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说,他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如果安迪真的来自那个贵族,那么他就会有一块特别的怀表证明他的血统。”
“卡德……你,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北部王国?”
卡特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像是苦笑的表情:“抱歉,米兰达,等到以后,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全部事情。但是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北部王国的王室要比我们的故国残忍地多。那个管自己叫安迪的小男孩,恐怕比我更了解它的残忍之处。”
“……”米兰达注视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点了点头。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了解他。在卡特跟随“雄狮”凯鲁前到达桑德拉之前,他8岁之前的那段时光,她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卡特称呼格雷特帝国为“故国”,那就够了,那就是他们共同的国家。
这一边卡特和米兰达用恋人间特有的默契相对无言,另一边的塞凡拉就尴尬了。
“……”他发觉自己不适合再在这里待下去,于是收回了翘起来的脚,默默站起来,干咳两声,“啊哈,我也吃完了,我就到二楼去了,正好顺便看好那个小鬼。”
卡特对于塞凡拉的适时离开似乎也很乐意,他立刻点头说:“嗯,那就麻烦你了。等菲尔和莉安他们回来,估计我们就能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明白~!”塞凡拉挥了挥手,笑着退开,在他的部族有一个条俗语:浪费食物的人会被牧神变成野兔,而干扰恋情的人则会被牧神变成石头。他可不想在大好的年纪变成一块石头。
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上二楼敲了敲安迪的房门:“唷!安迪,你在吗?”
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应。
塞凡拉“啧”了一声,这个小鬼还真是麻烦,按照他自己说的,他明明也已经有15岁了,但是还和小孩一样不懂收敛自己的脾气。他再次敲了敲门,这次加大了一点力道连续敲了几下。
但这次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回应。
这就奇怪了,按照安迪的性格,这样被骚扰,再怎么样他也会开门呛几句的。难道他身体不舒服?还是说,那个小鬼根本不在里面?
塞凡拉脸上的笑容褪去,他不再敲门,侧过身子用肩膀向门上撞去。塞凡拉的身体素质很好,他跟纳菲斯一样是荣耀圣骑士,旅店小小的木门根本禁不起他这一撞,门锁瞬间就被弹掉,房门大大地敞开了。
他往里面一看,瞬间心里就咯噔一下——那个小鬼确实不在里面,风从两扇大开的窗子里灌进来,床上的床单跑到了窗口和窗帘系在一起,向外面挂去。塞凡拉几步跑到窗边向外望去,哪里还有安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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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抓安迪的人似乎是叫安娜王妃。”风涟打开了从那个男人身上偷来的羊皮纸卷轴,草草浏览一遍递给了纳菲斯。
纳菲斯听到了王妃名字的时候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接过卷轴瞄了一眼封戳,立即就从脑海中搜索出了对应的人:“原来是她。安娜王妃手里的权力恐怕比皇后还要大。北部帝国现在的皇后是别国的公主,年纪已经很大了。而这个安娜王妃不过30几岁,她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公爵,从嫁给国王开始她就很得宠。从几年前开始,陪同国王接见外来使节的人就已经不是皇后,而是她了。而且据说安娜王妃的个性相当骄横短视,如果是她,的确可能在王位交接之际做出这些事,恐怕安迪还不是她唯一的目标。”
纳菲斯收起手中的卷轴,转头就看见了风涟惊讶的表情。她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也这么了解北部王国?”
“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一个国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纳菲斯顿了一顿,继续说,“外交和政治,是我的必修课,对盟国的了解和对帝国的了解同样重要,尤其要熟知这些国家的当权者。”
“……”想起已经变成废墟的格雷特帝国,风涟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一些沉重的事情。有了纳菲斯话中的那个沉默,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接话。
“……”纳菲斯伸手在风涟头顶一拍,化解了微妙的气氛,他开玩笑道,“还是说你以为我是一个嚣张跋扈,脑袋空空的白痴王子?”
“当然不是!”风涟连忙抬起头,然后又心虚地搓了搓衣角,“嘛……虽然曾经这样觉得过……但是我现在由衷地认为你很厉害!”
“是嘛,那就这样继续觉得下去吧。”纳菲斯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竟然会因为这样低级的夸奖而感到心情愉快。
风涟抿了抿嘴唇,思绪又突然跳回了北部王国,她皱起眉头问道:“可是国王并没有儿子,难道安娜王妃是打算自己坐上王座?北部王国的法律会允许吗?”
“这种事情是不会被北部王国承认的,北部王国的王只能是男性。这个国家还有一个元老院,性质和格雷特帝国原来的十一军务议员差不多,如果元老院里有人反对,安娜王妃也是无法成为女王的。”
“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就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菲尔!莉安!你们在这里!”一个人猛然从街角出现,大声喊住了两人。
“塞尔!发生什么了?”
“那个小鬼……”塞凡拉跑得太急,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用双手撑住膝盖,大大喘了一口气才说,“那个小鬼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