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涟,风涟!”
一个最美的黄昏,细嫩的草叶发出清香,萦绕在幼小的风涟的鼻尖,恍惚的好梦被一个小男孩儿略带慌张的叫声惊跑。揉揉眼睛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小小的风涟雪白的小脚落在晶莹的潺潺溪水中,浸得些须发胖了。
“哥哥?”
“呼……”小小的汗珠顺着凌乱的红棕色发梢滴落,小小的弗雷德偷偷舒了一口气,接着就举着手指胡乱比划起来,“你这个笨蛋!我叫你待在这里你就真的一直呆在这里吗?”
“嗯……?”风涟还不太能理解这些话的意义,她只知道弗雷德中午把她带来这里玩,让她乖乖坐着,接着他人就不见了。
“笨蛋,笨蛋!”一把抓起妹妹的手,弗雷德一脸不满地撇着嘴嘟囔道:“回家吃饭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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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精灵的清唱从某个渺远的角落响起,透过重重枝桠撒到树林里的暮色光芒渐渐熄灭,点点萤火开始在一高一矮两个小小的身影周围飘荡。
“哥哥,哥哥,抱。”风涟含着一根手指,摇摇晃晃地跟在哥哥的后面,已经不太能迈动步子了。
弗雷德看了看望着自己的一张满怀期待的小脸,突然闹别扭似的使劲扭了一下头:“不要,你自己走。”
小风涟摇摇晃晃的步子坚持了没几步,小人终于“吧唧”摔在了满地落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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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树林变得可怕起来,朦胧的夜色,憧憧的黑影,不知名的角落里总是传来不知名的嗥叫,起起伏伏地,折磨着小小的弗雷德的神经。他棕红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浸透黏在额头上,背上无忧无虑入睡的小风涟把口水糊了弗雷德的整个肩膀,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又走了一遍,弗雷德第三次看见那棵长了一个大瘤的老树,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倏地蹿入了天际,小男孩儿终于坚持不住,扁了扁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呜……呜呜,风涟,呜……风涟,你醒一醒……你快点醒一醒,你这个笨蛋……呜,不要睡了……”
“……嗯?哥哥,回家了?”
“呜……哇~回不了家啦,回不了家啦!呜哇……这里有怪物!卡特!哥哥!爸爸!我要回家!”弗雷德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什么都不知道的风涟被弗雷德嘹亮的哭声吓呆,许久才慢慢顺着弗雷德的背滑到了地上,轻轻拽着弗雷德袖子安慰道:“不哭,不哭,哭了会被‘啊呜’吃掉的。”
又一声兽嚎响彻天际,弗雷德哭得更大声了:“混蛋,没有‘啊呜’,没有的……是我骗你的,呜……呜呜……”
风涟呆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愣愣看着弗雷德。好一会儿,弗雷德终于哭累了,他靠着那棵有树瘤的大树缓缓坐了下来,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间。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风涟愣了一会儿,笨拙地走了过去,轻轻拍着哥哥的背,以前弗雷德哭卡特就是这样做的。
“哥哥,我饿了。”
“……我没有带吃的。”
“哦。”
“我们都不用再吃了,再也……”弗雷德哽咽了一下,“再也回不了家了……等下会有怪物跑出来把我们都吃掉的。我走不动了。”
“不会把我们吃掉的。”
“会的!”
“哦。”风涟还是不理解弗雷德的意思,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怪物。只是哥哥满脸泪痕坚持的事情大概就是真的了,“哥哥,不怕,我也走不动了,我们一起被吃掉。”
弗雷德还是埋着头,风涟于是靠着他坐下,又愣了一会儿:“哥哥,那我先被吃掉好了。”
“……不会的。”
“哦。”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来。”弗雷德抬起头来看了妹妹一眼,她还是一脸无知地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虽然我们就要死了……呜……以后你再当我的妹妹,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呜呜……”弗雷德不会用“下辈子”这个词,他还只知道“以后”。
“哦,好。”
“……你这个笨蛋。”弗雷德又把头埋了回去,委屈地小声念叨,“呜呜……你来了以后爸爸和卡特就不陪我玩儿了,呜……我讨厌你!我才不是嫉妒你……”
风涟还没有学到“讨厌”这个词,她还是不知所措地揽着弗雷德的肩膀。
“我去找卡特陪我玩球,他说他要看着你走路,哥哥很久都没有陪我玩儿了,呜……爸爸总是抱着你,呜,我,呜……都没有,呜呜……”
风涟不知道该回答“哦”还是“好”,仍旧揽着弗雷德的肩膀。
“可是我不应该把你留在这里,呜……这里有很多怪物,你是个笨蛋……你不能一个人呆在这里的……”
风涟有点困了,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于是她靠着弗雷德肩膀睡了过去。
弗雷德又感觉到肩膀上湿湿的了:“风涟?”
软软的小脸“哧”一下从弗雷德肩头滑了下来,风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用更加痴呆的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弗雷德:“嗯?”
“……没什么,你睡吧……”弗雷德坐正了身子,让风涟靠得舒服一点,心里默念:“以后千万不能把这个家伙一个人落下……她不会长成一个傻子吧?”
强打了一会儿精神,弗雷德终于也到了睡眠时间,上下眼皮在一阵艰难的僵持之后无法抗拒地胶着在了一起。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沉睡在了危机四伏的密林里。
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双阴鸷恐怖的翠绿眼睛贪婪地盯上了这顿沉睡的美味,一只灰色的爪子悄无声息探了出来,在它的身后,5,6双同样的眼睛倏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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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还是没有找到!”
“继续!”
此刻,凯鲁·塞缪卡加已经把他在桑德拉的封地和庄园翻了一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小儿子和幼女的影子,一个6岁多的小子能和一个1岁多刚刚学会走路说话的小鬼能跑到哪里去?帝国的雄狮焦急地近乎狼狈,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整个桑德拉翻过来抖一抖,看看那两个小鬼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父亲大人,我想去那边的山坡找一找。”9岁的卡特一身笔挺的定制军装,一脸不符合自己年纪的坚毅稳重,跨在马上同样寻找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夜色已经很深了,凯鲁顺着卡特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条小溪带着水面起舞的小小精灵顺着山坡缓缓流了下来,山坡再往上,就是在夜幕中只剩一个轮廓的深深密林。凯鲁皱了皱眉头,他一直觉得弗雷德和风涟是绝对不敢两个人独自进去的,只是现在……“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其他人,继续前往附近的小镇子,务必要找到他们!”
“是!”
两匹马沿着小溪进入了密林,喜暗的夜精灵渐渐多了起来,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窸窣声。沿途的落叶越积越厚,看得出来这里鲜有人迹。密林深处时常有不友善的打量的眼神一闪而过。凯鲁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果那两个小鬼真的敢到这里来的话,就需要治治他们胆子太肥的毛病了……
卡特突然握住腰间的剑柄轻轻低语一声:“父亲。”
“啊……”凯鲁同样握住剑柄悄悄翻身下马。
就在不远处的前方,听得到群狼聚会般的嗥叫隐约传了过来,听起来数量不少。凯鲁的心揪了起来,千万不要是弗雷德和风涟,千万不要是弗雷德和风涟。父子俩来不及系马就匆匆往声音来源处赶去。果然,两人远远地就看见6,7只饥肠辘辘的瘦狼拖着舌头围着一棵巨树不停地打着转,还时不时抬起头嗥叫一声。不过并没有弗雷德和风涟的影子。
视线往上一移,凯鲁的呼吸猛然一滞,有两个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挂在树上!大剑一挥,凯鲁一个冲锋来到树下,卡特还没有来得及跟上父亲,群狼已经哀嚎着蹿入了密林。
“风涟!弗雷德!”树上的小人毫无反应,凯鲁一把放回大剑便向树上爬去,皮靴踩在树瘤上,刚刚借力想要往上跃去。那个树瘤上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一双眼睛,一根树枝“啪”地扫向了半空中的凯鲁。
“父亲!”在地面上看得清楚的卡特一声惊呼。
凯鲁迎着树枝又是一蹬,翻身落回了地面,满脸惊讶地看着活动起来的大树。卡特一沉身,想要举剑冲上去,却被凯鲁一把拦住,这时,那双眼睛眨了眨,那个瘤变成了一张脸,竟然开始开口说话:“唔……你是……塞……缪……卡加的……后人,年轻……人……”
凯鲁收剑在胸,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塞缪卡加的现任家主,凯鲁·塞缪卡加,守护者大人。”摸了摸惊讶的卡特的脑袋示意他把剑收回,凯鲁继续说道,“现在您身上挂着的两个孩子是我的孩子们,能否麻烦您把他们放下来。”
“唔……”一阵悠长的呼气声,“他们……似乎……不是……塞……缪……卡加……的后人……”
“不是。但他们是我的孩子。”
“唔……”托着弗雷德和风涟的树枝带着“吱吱嘎嘎”的声音缓缓放了下来,“他们……睡着了……”
凯鲁急忙冲上前去把两个小鬼抱了下来,仔细确认后,他们的确只是睡着了。看着弗雷德满是泪痕和风涟无知无觉的睡脸,凯鲁有点哭笑不得,看来他们不仅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担心,还不知道在树下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狼群。
“我……终于……等到了……塞缪……卡……加……的后人,我……救了……你的,唔……孩子……”又是一阵悠长的呼气声,大树继续开口说道,“现在……我……也……还了……塞缪卡加……的恩情……唔……”
“谢谢您,我无法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凯鲁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不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唔……轻易进入……这里的……森林……,桑德拉……的……森林……越来越危险……”
“是的,大人。”
巨树满意地晃了晃树枝:“年……轻人,你……有没有……瓶子……”
瓶子?凯鲁闻言赶紧拿出了几瓶玻璃药剂,到光了里面的液体,递上了伸过来的一根树枝。
被称作守护者的大树动了动他满是褶皱沟壑的脸,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凯鲁身边的孩子,缓缓开始吟唱:“唔,你有……三个……孩子……给我……三个……瓶子……,我……还你……三瓶星……辰……”遮住夜空的树冠开始随着吟唱缓缓移动,露出了一片湛蓝的星幕。莹白的星光开始随着吟唱如落叶从夜幕中飘落下来,一点一点凝聚在了玻璃瓶中。三个瓶子慢慢都被装满,三团大盛的乳白色的光芒在黑暗的森林里面显得异常夺目。过了好一会儿,光芒渐渐熄灭下去。守护者把瓶子递回给凯鲁:“桑德拉……唔,最美的……星……辰……给你……的……孩子们……,愿……在……黑暗……无光……的道路……,能……为他们……指引……道路……唔……”
话音刚落,无数的夜精灵,木精灵,水精灵飞了过来,各种各样的荧光把大树团团围住,小小的精灵们唱着悠长的曲子,在守护者的一声长叹之后,一切都忽然消失不见,无论是守护者,还是各种精灵。
只剩下无数绿色的荧光闪闪烁烁,纷纷扬扬,漫天落了下来,卡特看得有些呆了。凯鲁笑了笑:“这两个小鬼真是幸运。”
“父亲,这是塞缪卡加家族的守护者吗?”
“不是的。”凯鲁找了几根绳子,把瓶子系好,拿起一个挂在了卡特的脖子上,“这是桑德拉的森林的守护者,游荡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守护着桑德拉所有森林里的生命。塞缪卡加家族跟它有渊源,不过这是另外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们先把他们两个弄回去吧。”
卡特看了看酣睡的两个惹事鬼,弗雷德和风涟都自顾自流着口水做着美梦,无论怎样大的动静都不能吵醒他们。
睡梦中的弗雷德咂了咂嘴,似乎是饿了,他的一只小手,还紧紧地牵着风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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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转的鸟鸣响起,日光照耀在风涟的床头,恼人的摇晃让风涟醒了过来,她迷茫地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弗雷德的脸填满了整个视野。
“喂,起来,小鬼~!”
“……唔?”
“起来,叫哥哥,我带你出去玩,我要教你怎么抓蜻蜓,快点起来!”
“……哦。”
弗雷德鄙夷地看了一眼风涟:“你的反应更加痴呆了。”
他沿着床沿爬了下去,突然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屁股,弗雷德立马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略微有些肿的小屁股,风涟仍旧一脸迷茫看着张牙舞爪的弗雷德。
弗雷德别扭地喊道:“看什么!快点起来啦!”
“哦。”昨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是记不起来了,唔……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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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风涟。”多年后的餐桌上,弗雷德顶着他一头凌乱的红棕色卷发,用手帕抹了抹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现在能智力和反应都很正常,真是一个奇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