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人睡觉的时候往往过得很快,但对于彻夜未眠的人来说,便是漫长的。漫长也罢,还是熬过来了。
花悔在洞中看着熟睡的梅香,自己怎样也合不上眼。她懊恼地扯着地上的毯子,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自昨晚回来后,她一直想逼迫自己睡觉,但无论如何,脑子还是充斥了太多的东西,辗转反侧之后,越来越清醒。
很明显是早上的风吹了进来,梅香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外套,翻了一个身。花悔眨了眨眼,困意全无。
“梅香梅香!初晨了!”花悔无聊的紧,只能去喊梅香。
“没醒呢,别叫……”梅香含含糊糊地说着。
“没醒你说什么话!”花悔走过去一把将梅香的外衣扯了起来,很是粗鲁。
“你疯了花悔!”梅香迷迷瞪瞪地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马上瞪向花悔。
花悔立刻赔上了笑容,一脸欠揍的表情。“诶,问你正事呢,有没有一个女子曾来找过你啊?”
梅香瞟了花悔一眼便又坐了下去,做好了蜷缩的姿势,好像是急需一个回笼觉。
“喂,问你话呢!”花悔蹲了下去,呆呆地看着梅香。
“没有!有不就告诉你了?什么女子啊?是美貌的仙女么?这深山中你还有朋友啊?大早上就别编瞎话逗我玩了,去去去,我要睡觉!”她完全没有给花悔半点说话的余地。
花悔自然无奈,好几次想插话进去但都以失败告终。
“好好好,如果有的话,你记得给她黄金,我知道这儿还有……”花悔停了半晌,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
“黄金?”花悔还没说完梅香就蹦了起来,“给谁黄金?”
“一个叫,须虞的女子。”花悔想了片刻缓缓道出。
“须虞?她是谁?为何要来这里找我们还要我给她黄金?”梅香一头的雾水,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
“她救了我一命,我许了她一些报酬,以我的清画剑为证。”
“哦?”梅香转了转眼珠,“你疯了?”她的音量提高了不少。
“怎么疯了?”
“这是我们最秘密的藏身之处,你怎么能告诉他人?”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花悔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的,但是,我已经告诉她了,但愿没事……”
“你……”梅香逼得没有话说。
“我的好梅香,当时为了救韩……救殿下,我昏了头,我……”
“救谁?韩……”
“三殿下!你听成什么了……”花悔心虚。
“救三殿下是你的职责,怎能让你昏了头?这要是主人知道了,关你一百次也不够的!”梅香扭过了头,不想理会有些神经兮兮的花悔。
其实花悔自己也有些羞恼自己的表现。她每次完成任务都是十分出色的,如今却是轻而易举地暴露了藏身之地,该向主人怎样交代?
“好了好了,既然救了你,该不是什么坏人,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平凡之人!”梅香正色看向花悔,“不然,她一个女子,怎能有武功救了你,怎能呆在青山这种地方。”
花悔点了点头,开始有些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说也说了,就静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吧。来一桩事解决一桩事,这是她们的主人一直教给她们的良好习惯。
遇事冷静,不慌不忙。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呆在我这里就会打搅我的好梦。”梅香把自己的外套拉了过去卷在身上,懒散地说。
花悔看她的样子有些可爱,禁不住笑了笑,随后整了下衣服,走出了洞穴。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花悔猛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一看天,便知道今天定然温暖。
还有就是,那颗结冰的心,估计要在这温暖的一天被神秘的火花所迸溅出来的热气慢慢融化。
花悔径自笑了笑,这是她下意识里的想法,下意识觉得自己的心暖暖的,什么火花,就是天气热了而已。
可笑,真可笑。这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怎会有什么突兀的火花呢。
她骑着马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军帐,侍卫看见是她连拦都没有拦便放了行。“文弱的女英雄!”有一个守卫竟然喊了出来。花悔皱了皱眉头,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她知道军中的人对她是感激的,因为她豁命去采补血草的事迹已经在昨天一天里在整个军营中广为传唱。“文弱的女英雄”这个称号,滑稽但真诚,花悔也就暗暗默许了。
被别人称作是英雄还不好么?她当然愿意默许。但如果自己当真是个英雄,就好了。可惜的是,自己这个英雄当的真不地道,净在黑暗中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文弱的女英雄,早啊!”花悔套着马都有侍卫走过来冲她问好,让她都有些不习惯。
“早……”出于礼貌,她终于是应答了。
“来看韩将军啊?”那侍卫一副准备和她拉家常的架势。
这话问的,怎能那么像夫人来看自己的夫君啊。
“小哥取笑了。我只是跟随三殿下的一个,小奴婢。”花悔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调皮地瞟了瞟主帐的方向,示意她在倾浅寂和韩离洛面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
没想到那侍卫竟是配合地看向主帐,随后咧嘴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呢,和韩将军挺有相的。”
“有相?”
“就是,夫妻相!”
“什么啊!”花悔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调皮的侍卫。
“嘘,就当我没说过啊女英雄,我就是发表一下我自己的直觉而已。”那侍卫说完便又举了举长矛,继续向前巡视,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看了花悔一眼,邪邪一笑。
“这军中都是些活跃之人啊。”花悔念叨着,有些气也有些好笑。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确实可以叫做温暖了。
温暖。这个词语,又一次泛了上来。花悔径自笑了笑,都没有看到帐中浅寂缓缓走出,并且一直注视着她。她更不知道,侍卫和她那些不着边际的调侃全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浅寂的嘴角轻轻翘起,带着淡淡的幽香,轻步走来没有声响。花悔背对着他,依然没有发觉。忽的花悔面前树上的一只飞鸟不知何故骤然飞起,花悔吃了一惊,惯性一般地猛然回头,恰好碰上浅寂冰冷的眼眸。
四目对视,一边是水,另一边也是水。花悔的眼睛是泛着涟漪的水潭,浅寂则是一望无底的深潭。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任由目光在对方的身上涣散着。
“三殿下,早……”花悔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打破了这一方安静。
浅寂急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别处看去。他点了点头,表示回答花悔的请安。
“殿下的伤好些了么?”花悔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凌傲的三殿下为救她伤了自己,而自己则是始终牵挂着韩离洛不曾挂怀过他。
登时她觉得懊悔起来。白眼狼这个角色,如今着实在她身上体现了一把。
“你不妨先问问离洛的伤势罢。”浅寂清风淡云的描过花悔的担心,似是不在乎。
花悔双手叉腰瞪了瞪浅寂,“我现在问的是,三殿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她的眼珠只是转了转就把浅寂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浅寂正色看向她,双手也是学着她的样子微微地插到了腰上。
“我安好,不必记挂。”
“叫我检查一下罢,我可不能叫娘娘担心。”花悔绕到了浅寂的身前,手按住了浅寂的腰。
“诶,不需……”浅寂说着拿住了花悔按着自己腰的手,刚碰上她的手,他嘴中的话就断了,“要”字都没有说出口。
两手相触,内心汹涌。花悔忽然觉得那种熟悉的温暖又一次明显地涌了上来。
就像两种相斥的物质碰触时会擦出火花,火花越大,触动越久,所要积下的感情就要越深。
她想移开自己的手,但是她没有。同时,他也没有。
“花悔,既然你是母后派来保护我的,那你就是我的人。”浅寂干脆顺势一把拉过花悔,将她拢入怀中。
花悔没有挣扎,理所当然一般地跌入了这个怀抱。
果然,很温暖。在这个怀抱中,花悔觉得很容易失去自我,很容易沦陷进去。虽然她明白这是不被允许的拥抱,但她就是不想出来。
她本就是个渴望阳光渴望温暖的孩子,如今是如鱼得水之时,怎愿意钻出来呢?
浅寂也是深深地抱着她,不想松开手。自第一眼起,他就想拥她入怀,今日,终于是有了机会。
“三殿下,其实我只是个……”花悔不知道想要狡辩什么。
“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花悔,就好。”浅寂打断了她。
花悔笑了,因为一句话。浅寂也笑了,因为感受到了她的微笑。
这是明确了么?明确了青国三殿下倾浅寂爱上了花悔,而花悔,也稀里糊涂地倾心于自己的主子么?
可是她的心中,明明还装着另一个谜团,一个关于爱情的谜团,一个关于悲剧爱情的解不开的谜团。
既然解不开,那就先放着吧。
她闭上了眼睛,继续在浅寂的怀中汲取着温暖。哪怕只是这一瞬间也好,她盼望这种温暖很久了。
她是在放纵自己自私一次,完全为自己而不去管任何人任何事,像植物一样单纯地去吸收太阳洒下的惠泽。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十分安静。浑然不知,在帐外准备进来的杜黎珩早已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杜黎珩摇了摇头,“原来这个女子,是和三殿下……不是离洛?”
感情的事情,他当真是不懂。
这样的一个拥抱,可以说明什么,但也什么都说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