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号又在宇宙中飞行了十天,在机舱内都可以清楚的听到天狼号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机舱内的人本应该都带有一种害怕天狼号能否安全到达目的地的心情,可现在的气氛反倒给人一种天狼号就这么突然摔落在宇宙中是一种解脱的感觉。
从王闯衰老后,机舱里的人都没怎么互相交流过,那天在医护室门口按下的静音键一直没人去复原。每天都是一样,赵善仁做好一大桌子的饭,谁想吃谁就去吃,也不管饭菜是凉的热的。他们可能都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寻找能够帮助王闯的方法,所以没有人主动走进王闯的医护室,王闯也不会走出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本应该最积极寻找方法的张贲是放弃最早的一个,整日整夜的发呆发愣,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精力去探寻他在想什么。
只要置身于这死气沉沉的气氛,就知道了,这群人要散伙了。
“我要走了。”
月兔,唯一一个形影不离照顾王闯十天的人,现在要走了。她的面容不再如初见时那般仙气了,下凡的仙女在红尘里滚了太久,整个人都带着疲劳的尘土气。她这不知是不是突然的决定,让这一潭平湖稍稍动了动。
“去哪里?”
其余人靠拢过来,周家志问道。
“回月球,今天是火星合月的日子,恰巧火星月球和天狼号的位置都连成了一线,我要回去寻找把王闯变回来的方法。”
“嗯,火星合月了嘛?”周家志“看着”窗外自语道。
百里沿着周家志的视线接过去,布满蜘蛛网裂痕的玻璃外,火星同月球果然重合。“是啊。”
“要走就走吧,有方法就回来,没方法也不需要再回来了,该散了。”周家志没想到如今的自己连如此绝情的话都可以说得这么不动声色。
“我一定会回来的,不管有没有办法。”月兔疲劳的把手藏在衣袖里,那双手由于蓝光使用过度,开始不受控制的闪烁微弱蓝光,这微弱的蓝光带来的是一下又一下针刺似得疼痛。
“好。”周家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月兔看着周家志的态度没有太过介意,只是有点自责,责备自己在这时候临阵脱逃,可是,在这艘船上看不到丁点的希望啊。
“他那副样子太难看了,不应该只有他受苦...”月兔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了每一个人,大家都低下头。月兔鼓足勇气,“这对他太不公平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知道一二,他本应该站在这里和你们一样的。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有活力。”
没有人应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刚才月兔的话,让他们胸膛里麻木的东西跳动了一下。
“我走了。”月兔向大家摆手,面对月亮的方向,逐渐消失。
“大家这些天都怎么了?变得小蝴蝶好害怕啊。”小蝴蝶看着月兔消失的位置,情绪突然失控的大哭起来,这样的天狼号让她头一次有了离开家的实感。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的她被来自不同人的爱保护到这里,即使生活有时候会比不上在地球的时候,可内心从来不会空落落的。现在环绕在她小小身体周围的保护全消失了,让这个孩子赤裸裸的站在漆黑的宇宙前。
百里听着小蝴蝶的哭声,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口。那只伸出一半的手放下,下意识的放在了光束剑柄上,又想起光束剑已经断了,眼前一片阴影。
小女孩大哭,哭累了以后又蹲在地上抽泣,抽泣累了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过去。
难道小蝴蝶的哭声有美杜莎石化的能力?把这些年轻人都石化住了?
周家志先走了出来,一言不发的抱起小蝴蝶,走回了屋子里。
剩下的也都各自沉默。可这份沉默又与之前的有着些许不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克丽尔丝偷偷看了眼百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就是年轻人蜕变为成年人的过程—所有的锋芒都被妥协沉默包裹。我不也是这样吗?
“到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张贲走出了房门,是月兔走的那一刻?还是小蝴蝶哭的那一刻?
此刻天狼号位于隐星的正上方,这一刻本应是充满喜悦的,这颗小小的星球,因为不能被发现,而取名为隐星。这群年轻人接下来的生命也被规划好了,在这颗看不见的星球里渡过一生。
“到了。天狼号,目标隐星,降落。”克丽尔丝发布命令,天狼号向着宿命的尽头驶去。
长时间的失重感袭来,随后是落地的实感。
“天狼号降落在隐星地面。向着标记上的首领部落行驶。”克丽尔丝继续说道。
“....行驶。天狼号无法继续行驶了,刚才的降落,摩擦大气层的过程中,引擎都完全烧了。”
克丽尔丝看着沉默的众人,“下舱吧,徒步去找首领。”
打开舱门,克丽尔丝一跃踩进半米高的大雪中,看见大家还无动于衷,回头问道,“有完没完?”
周家志走出,抱着用毛毯包裹住的小蝴蝶,走下天狼号。
“我也跟着去,这里我还算比较熟悉。再和我们来一个人去找首领,其余人留在这里等待消息....一直想说又没敢说,还不如咱们这里的三个女人坚强。大家来到这里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吧,闯哥变成这样不就是为了送我们来到走出来嘛?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天狼号不行了,闯哥倒下了,我们就结束了?就完蛋了?因为你们没有见过离开火星前的最后一战有多么艰难,所以你们轻易放弃了对吗?”
“我是不会放弃的,”周家志深吸一口气,满是白雪的清香,“再来一个人。”
“我来吧。”张贲从天狼号的阴影处走出,“向往常一样,我来开路吧。”
“周家志,有一点你说错了。”
“嗯?”
“我看过那一战了,我这些天想了很多,最该站出来的我却成为了最沉默的一个。拯救地球不是队长一个人的梦想,原来我也不是想要为了完成队长的梦想而去完成。我想回去。那里有我的战友,有24小时卖酒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像小蝴蝶这样的孩子还没得及长大,我也不会放弃的。”
“我也想回家,那里还有妈妈,有桃花源,有漫山遍野的红花绿草,有漂亮的衣服。我也不会放弃的。”小蝴蝶醒了过来。
“那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等着我去为没有照顾好公羊他们而道歉,等着我去带领家族复兴古武,那里有着随时随地的淋浴器,有着让我跪上一夜的祠堂,有着....”百里声音微不可闻,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到了那里。
“那里有爷爷,那里是爷爷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那里有好看的衣服,有暖洋洋的阳光。”
“那里有.....”
那里将会有啃老族王闯。
那里将会有无业游民张贲。
那里将会有被邻居视作怪人的周家志。
那里将会有到了正好上幼儿园年龄的小蝴蝶。
那里将会有古武家族家主百里飞虹。
那里将会有在车站卖黄牛票的赵善仁。
那里将会有成为史上第一女科学家的克丽尔丝。
那里将会有整日流连酒吧,被家长当作反面教材的启明。
这才是他们本应该有的样子啊。
我想回家,我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