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解药,苍衣立于瘴气林前脚像被灌了铅似的迈不动一步。她前后望了望林子和月白,或许月白施展轻功助她她便可以安然无恙地通过,可是犹豫间,她看见月白背后悄然而立的一位妇人以及站于妇人背后的明月,一股凉气自脚底蔓延到了全身。
“煌儿眼光不错,还真是头小豹子!”身后一个声音悠悠响起,说话的人音调不高却足以让听话的把一字一句清晰地纳入耳里。
只见她头戴着顶灰色纱帽,背微驼,刚说了两句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月白听着这声音便已知说话的是何人,他转过身躬身道:“母亲大人。”
妇人揭开帽前的垂纱,年纪有些大了,眼神却依旧很好,她遥望了对岸的苍衣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最难应是父母心,为娘的改变了主意,把她这么本事的人送到残阳宫太委屈了。听闻这种叛逆的女子最会收服帝王心,你怎么看?”
月白直视着朱夫人的眼,一字一顿地道:“但听母亲安排。”
“那还等什么,不准备帮她把姐姐救回来吗?娘也并非铁石心肠,这一生最见不得的便是亲人离别了。”
“你想用那个叫青玉的牵制她。”
“煌儿知道就好,切莫忤逆娘的心意。”她话刚说完,明月便将两颗白色药丸扔了过去,“你可以百毒不侵,但那丫头可毕竟是肉体凡胎呀。”
月白再不愿看向眼前两人,脚尖点过铁索腾身将苍衣揽了起来。他将药丸子塞进苍衣的口中,耳旁隐约有风吹过的声音,树叶摩挲着沙沙作响。
苍衣的手紧紧环在月白的腰际,嘴角不自觉的挂着满足的浅笑,心里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似的,闷闷的却暖暖的。
她感谢明月师父的成全,感谢月白对她的宽容,也感谢上苍对萧家仅有的一点眷顾。
出了林子,月白从雁回村牵来了两匹白色骏马,之前的老黑没了苍衣多少有些惭愧,眼前的小白们倒终于得了宠。苍衣不会骑马,偎在月白的怀里贪婪地感受那风驰电掣般的感觉。
今日一别,再见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她心里忽然感到不舍,却又始终说不出一句情意绵绵的话来,因是知道有些话说了也只是让人徒添烦恼。
苍衣仰着头凝视月白深潭似的眼像是看不够,看了好久才问道:“我们就骑这两匹马离开吗?你会一直送我们到边关对不对?”
可是月白的话却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太晚了,走不了了。”
苍衣愕然,“什么意思?”
月白执起她的手拉开袖口,见自手腕间一根根青筋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筋脉在皮肤内突突的跳动,她胸口闷闷的感觉愈加强烈了些。
她一阵惊慌害怕,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抓了月白的袍袖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月白忽然低头一吻止住了她的话,唇离开了她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在颤抖。
“这是明月去苗疆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方子,你若不能及时得到解药,全身的筋脉就会同时崩裂开。筋脉一路崩裂直至胸口处剥离心脏,你不会死,但余生都不能再动弹。”月白不想吓她,可他太了解苍衣的倔脾气,他怕怀中的人不知天高地厚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明月?”苍衣口中喃喃,她怎么给忘了,明月昨晚给她倒的水,她第一次给她倒水,态度是那般坚持,非让她喝下不可。那杯水绝不会那么简单,她怎么给大意了。
月白将她的头按压进怀,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想了半天说出的话依旧是那么苍白无力,“明月不会取你性命的,只要按时回来,你定能性命无忧。”
苍衣木讷地点头,好个性命无忧,可你们有所不知的是:我苍衣出来了哪肯那么轻易回头。只要姐姐幸福,一切足矣。我不在乎回不回绝命门,但姐姐断然不能上山。
月白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觉猜不透,只得抚着她的发默默不言。
马儿一路疾驰,几乎横穿了整个艾溪城。征兵营的外围四面开阔找不到拴马的地方,苍衣坚持让月白留在外面接应,自己先潜了进去,连商量的余地也不留直气得月白发恼,她的行径着实太过莽撞。
苍衣小心翼翼地在营里查巡了半天也不见姐姐的人影,她忽然害怕来得太晚,救得太迟。
她焦急地又在征兵营里找了一圈,当两个兵丁从一个营帐里边走出来边记着腰带时,她的心止不住战栗,或许她终于找到人了,掀开帐帘就能见着姐姐···见着的却是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她又劝慰自己:人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命,命保住了做什么事都有本钱。
她揭开帐帘,却见青玉已起身扣上了自己的薄纱腰带。一头黑发披散在背后,颈上还有云雨后留下的吻痕,她看着站在门口的苍衣有一瞬间的怔愣却依然显露出兴奋向苍衣迎上去道:“你终于来了,我在这营帐里受尽凌辱却总不愿绝望,只要那些人一走,我便打整好自己的衣衫就等你来救我。”
苍衣也急忙奔过去拥住青玉,哽咽地道:“姐姐受苦了。”
她即刻拉着青玉朝营帐外走出去,四周有兵丁来回巡视,她将青玉护在身后,见兵丁刚走离开才拉了青玉出来,忽听“刺啦”一声青玉的纱裙裙边被营帐的钩角划破,青玉踩到自己的裙边一下子跌了下去,手掌忽然脱离了苍衣的。
她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摆摆手安慰地道:“没事,没事。”兴许是苍衣刚刚抓得太用力,青玉摔倒之际她在她白皙细腻的手背上抓下一道红痕。
苍衣这才仔细观察到她的手,她的手美极了,若是姐姐没被长戟刺穿手掌也会是这般美。可是···偏偏姐姐被刺时血流不止的样子一直都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一种被欺骗的耻辱感袭上心头,她两步上前,紧捉住了青玉的手腕怒道:“你怎敢骗我?”
青玉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更让她害怕的是她在眼前女子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无措地摇头否认,但眼前的人却终是不信。
苍衣的脸更贴近了青玉,“那姐姐可否告诉我,妹妹叫作什么?”
青玉的脸一下子僵住,她看着眼前女子冰冷的眼挣扎着一把将她推开,自己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帐篷,于她而言,再没其他事比死更可怕。眼前的人绝非善类,她就算受辱也不想丧命,“你,你,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巡视的兵丁闻风而至,他们纷纷从四面聚来将苍衣包围在其中,苍衣捡了其中最薄弱的部分突围,和几个兵丁缠斗在一起,勉强抵挡。兵丁们使的都是长矛,她费尽心力才夺得一支。
此刻,青玉已躲到了另一兵卫的身后,青玉叫男人救她,他满口应承下来。人声嘈杂,苍衣却听清了那男人正是当日劫青玉入营的小统领。她忽然觉得被戏弄了,这个青玉竟然把劫自己入营的男子当做了依靠,她无所顾忌的给姐姐抹黑,这一点,为苍衣所不能容忍。
几番打斗,她向青玉越靠越近,青玉的眼中满盛着恐慌,她将她的恐慌纳入眼底,苍衣一个穿刺将手中的长矛刺入护在青玉身前的小统领的身体,青玉被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多久前月白处死丽颜的一幕闪现进苍衣的脑海,失望、痛苦、愤怒充斥满怀,青玉给了她希望,却又把她的心撕裂成了一片一片。她的手犹搁在长矛一端的红缨上,痛苦压得她垂下头,等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只剩决绝。
如当初的月白一样,她推着长矛向前疾行一步,长矛刺穿小统领的身体直接没入了青玉的胸口,青玉满脸是泪,眉头深锁着贪恋地将人世间最后的风景收藏进脑海,和小统领一起跪趴在地上侧身倒下。
四周的兵丁一拥而上,几支长矛直抵苍衣的脖颈,她却无力反抗,闭上眼,默默享受着那临死前绝望的一刻。
“你这就活腻了吗?”月白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苍衣张开双眼时已见月白和一众兵丁打斗在一起。她第一次看见月白的兵刃,那是一把精锻的软剑,剑配合着月白敏捷的身手让兵丁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剑法很快,一剑横扫过来,如波面轻痕划过,却确实已割破了兵丁们的脖子,所有抵着苍衣的长矛应声落地。
她一直都知道月白的武功很高,却不知他的剑法已是这般高深莫测,而他,应付这么多的兵丁应付得如此悠闲,那么他的功力到底才显露出几分呢?
月白无意与兵丁做过多无谓的打斗,一剑划开,拥上来的兵丁被被迫躲离,他揽了苍衣的腰脚点帐顶而去。
月白的声音散落在风里,“下次救人前先打听好别人的底细,连官妓和营妓都分不清。大家千金充作的官妓可不比普通的风尘****。”
苍衣紧紧扣着月白的腰,“可惜了明月师父的好药,我都没打算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