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五分，造成全城恐慌的酸雨逐渐停了下来。
七次酸雨，每一次过后总会给人类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作为申城标志性建筑物的东方明珠，在历经了这场持续三小时的强酸雨后，如同奶酪一般，满是坑洞。若非酸雨无法腐蚀钢筋，恐怕这座建筑早已倾倒，造成无法磨灭的损失。可换言之，当人们望见这座希望之珠的惨状，心中的阴郁、恐惧该有多么强烈。
为了避开酸雨引起的交通堵塞，凌默从装饰公司里借了套防蚀雨衣后直接拦了辆摩托车赶路。在三百块车费的丰厚诱惑下，摩托司机仅仅花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了渔人码头。
年初刚刚建成的渔人码头，作为新时代景观之一，没有一天游客不少于数十万的。但今天，却奇怪的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刮过的几阵寒风会吹起地上的枯叶。
李家联系凌默时用的电话号码设置了隐藏，凌默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能站在约定的水上巴士站静静等候。
时间二点五十九分。
一艘停靠在码头的私人游艇上走下了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的黑人。即便戴着墨镜，凌默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人眼神中的杀气。这是他在末日里挣扎多年练就出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个黑人手上绝对沾过血。
黑人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凌默靠近，当走到身边时黑人用流利的汉语冷冷说道：“上船。”
凌默点点头跟他走上了船，现在的情况对自己不利，他不得不按对方说的去做。
这艘私人游艇很豪华，上下两层，底层上有三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露出浓浓杀意的男人正在玩着刀子。看见凌默上船后，靠在船舵上的爆炸头男子直接把手里的刀飞向了他。
嗖！
飞速刺来的瑞士军刀将空气隔出了一阵破空声。凌默嘴角一弯，缓缓的抬起手，眼瞅飞刀就要刺进凌默的脑袋，他的右手却已经伸到了面前。
就在距离面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凌默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刀刃。随后右手一翻，军刀不偏不倚的死死扎进了那人皮鞋前一厘米的地方。
“别闹事。”黑人的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看向凌默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谨慎，能够用手指接住如此快准狠的接住飞刀，没有在鬼门关闯过的人是绝对做不到也不敢去做的。
啪啪、啪啪。
游艇二层传来了一阵鼓掌声，一个男人声音轻轻响起：“让他一个人上来吧。”
黑人朝声音的出处施了一礼，随后示意凌默上楼。
凌默走上了二楼，看到的第一眼是一个坐在张虎皮沙发上的青年。这人差不多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套黑色紧身的西装，身材高挑匀称，眉清目秀，一头张扬不羁的中长发随寒风肆意舞动。乍一看连凌默也不禁暗自惊叹这男人的英俊。
“守时、大胆、有本事。这样的人我很喜欢。”
英俊男子从身旁一名穿着黑西装的年轻女子手里接过高脚杯，抿了口杯子里的红酒后，缓缓笑道：“你那位朋友长得挺漂亮，本来可以找个有钱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但可惜和你一样犯了不该犯的错。我那个可爱的弟弟，多谢你照顾了。”
凌默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俊俏男子。看来他就是李刚那位在申城能够呼风唤雨的黑社会大哥——李云瀚。
迟疑几秒，凌默忽而释然一笑径自坐到李云瀚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点了支烟，平静的说道：“别为难女人，有什么都冲我来吧。”
海上是毁尸灭迹的最佳地点，凌默并不是不怕，只是这层除了李云瀚外只有一个女人守在身旁，自己和他们的距离超过三米。
只要能够说服李云瀚放人，他就绝对有信心在对方动手前跳进海里逃生。这也是他来的唯一目的。
“也对，虽然我是黑社会，但杀女人总有些丢人。”
李云瀚撑着下巴，故作思考状的想了几秒后，微笑道：“不如我们玩一场游戏吧。我给你个任务，如果你完成就给你奖励，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且满足你一个要求。但如果失败，连这里的人也都会死哦！”
说着，李云瀚把茶几上的信封丢给了凌默，微笑观察着他的表情。
凌默隐隐猜到了不妙，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后惊讶的发现，这里面装的全都是照片。姜子旭、王睿、叶晔、晨虎、晨皓……照片中的人无一列外都是与他有关的人！
不对！和姜子旭他们的照片是在校门口的，应该是通过摄像头调出来的，这没问题。但晨虎的照片怎么会也有？如果不是一打完李刚之后就开始跟着我，绝不可能会拍的到！
但既然一开始就发现我的位置和行踪，为什么不直接抓我？还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这当中有太多不对了。
凌默思虑时忽然想到了他刚才说的话：完成一个任务！如果说李云瀚的目的是这个‘任务’，那跟踪自己搜集可以要挟的道具，再抓叶晔寻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把自己找来等一系列做法也就有了理由！
也即是说，这件事李云瀚看的很重，而且认为自己才有能力完成！
凌默的表情从担忧变为紧张、困惑，再到最后的释然。这一切都被李云瀚精准的捕捉进了眼里。
轻轻鼓掌，李云瀚微笑道：“你是我见过的人里反应最快的。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去去把我那个可爱的弟弟杀了吧。”
杀李刚？！
凌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纵凶杀弟，这是正常人能够微笑着说的话吗？即便凌默再镇定，听到后都不免狐疑的望着李云瀚。
李云瀚将酒杯举过头顶，借着日光注视着透亮的红色酒液，微笑道：“就像酒一样，纯正的胚芽总是酝酿出极品，而次品酿造出的即便再香醇都终究脱不了次品二字。为什么所有酒类会分那么多档次、价格？就是这个道理。”
嫡庶？这两次词源于古代，嫡子指的是原配夫人生下的孩子，备受关注的同时成为继承家业的不二候选人。而庶子，则是妾或婢女生下的孩子，一般都不受重视，大部分生来就会遭到家族的冷落以及嫡子的排斥、鄙视。
从他要杀弟弟起凌默就猜到了一些，听完他的话后更是确定了这个观点。
悠悠华夏自古大族中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嫡贵、庶贱’。现如今在计划生育的促使下，这两个词鲜有耳闻，但凌默却曾在末日里见过因此引发的争斗。
历史上较有名气的便是东汉末年的袁术与袁绍。前者为嫡子，有家族与世家的支持，后者只能依靠人格魅力与行动力争其他区域的人才、脱离家族发展。虽则这两人最后都没有善终……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人才呐，真不舍得杀了你。”
李云瀚捧着酒杯，望着凌默略有些同情的目光，眼神中掠过一抹杀意。
几分钟后才微笑道：“我那位可敬的父亲有十二个太太，生了七个儿子。不过现如今只剩下了我和李刚。最有趣的是我七岁那年时，从小照顾我的保姆要用剪刀割开我的喉咙，索性我先用手指戳破她的眼珠，再摸了把水果刀捅破她肚子。那肠子和血飙出来的画面，太美了。”
李云瀚的话令人不寒而栗，但凌默看得出他笑容里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这种内心煎熬的眼神他见过，错不了。
“就因为我爸不小心上了我妈，生了我，所以我是卑贱的庶出。从三岁懂事起就被家族抛弃在郊外，能记住的被暗杀次数就不下一百次。而那白痴弟弟只会贪图玩乐，没脑子，很好控制，所以被所有人一致推举为下一任家主。而到他当选的那个时候……我也麻烦了。”
揉了揉发丝，他继续笑道：“我至少派过五十个人去杀他，却连他的头发都没伤到一根。他们的情报网很厉害，让所有人记下国内外杀手的容貌，以此来防范李刚出事。不过今天你把他弄残了！不过很可惜，他没死。”
凌默默不作声，对李家的内部境况多少有点了解。
就像末世的政府，许多大将军都在进行着明争暗斗，为的只是权力。培养出来的所谓领导也大多是军部容易控制的傀儡。
“陈芸。”
李云瀚微笑着喊了一声，站在她身后的黑衣女子立刻把手里的另一个鼓鼓的信封丢给了他。
拆开信封里面装的是一柄64式手枪、装了两个子弹的弹匣以及一张纸。
“这个是地址。你只有两次机会杀他，如果成功，你们都会很安全，并且我会履行之前的诺言答应你一个条件。枪、毒品、女人、钱、权力、地位等等，都没问题。”李云瀚继续把玩着高脚杯，忽然面色一冷，朝凌默冷笑道：“但如果今天十二点前你没有成功的话，我想他们会一辈子痛恨你的活……”
砰！
枪身骤然响起！
就在李云瀚说到最后的一瞬间，一颗子弹轰然贴着他的脸颊射中了他身后的一根桅杆。
“我劝你最好别威胁我，机会一次就够了！”
凌默铁青着脸把手枪塞进了口袋中，冷冷的扫了眼面不改色的李云瀚，沉声道：“记住你说的话，如果他们少了一块肉，我会用你的心脏缝上！”
枪是末日初期最好的武器，没有之一。高爆发力的子弹能在第一时间迅速炸洞穿丧尸的脑袋，一击致命。就算李云瀚不用姜子旭等人威胁，凌默也会答应。但凌默却最恨别人威胁自己。
“准备好五把手枪和一百二十发子弹，等我带他的头过来。”
扫了眼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黑衣女人，凌默头也不回的走下了二层，迎着一层众多的不善目光傲然下了游艇。
揉着眉心，李云瀚望着凌默的背影笑的更甚，问道：“陈芸，他的枪法比钱你怎样？”
黑衣女人点点头，没有半点语气的说道：“很准很快，但在三十米外我能轻易杀了他。”
“三十米外？那就是说之内的范围里他也有胜率吗？哈哈，枪法一流、性格沉稳，胆量过人，这样的小子却没有半点背景，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太有趣了，凌默……我记住你了。”
就在这时李云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看完短信的内容后，李云瀚的眼里掠过一抹寒意，起身站在栏杆旁微扬嘴角，冷笑道：“老爸岁数大，是时候退位让贤了。陈芸，通知所有人今晚12点准时清剿。等任务完成后，立即把李家所有物资以及银行里的一切，全部转移到重庆军区。”
“是，BOSS。”
靠在栏杆上吹着海风，李云瀚揉了揉头发，遥望南方微笑道：“军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残忍呢。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隐瞒所有人民。不过，恐怕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有个大学生了如指掌并开始建立起避难所了吧？”
品尝着杯中的美酒，李云瀚享受的看着残破不堪的东方明珠，戏谑的笑道：“世界的变革……很期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