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犹豫了半分钟，羽沐还是把手里的钥匙丢进了包里，抬抬手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女人。长长的驼色披肩随意挂在肩上，掩不去她独特的优雅。羽沐望着她一如既往上扬的嘴角和永远洋溢着温度的眼睛，懒懒叫道：“妈。”
“怎么还没养成用自家钥匙开自家门的习惯？”
“懒得自己动手嘛，正好让你在家也能活动活动。”羽沐边往里走，边回头笑着。
戎梵没有说话，只是关上门，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确切地说，是坐在沙发前的地上。这时，羽沐才发现老妈正在画设计图，画着各种奇怪图案的纸散散铺了一茶几，咖啡无处落脚，便随意蹲在了茶几脚的地上。
羽沐问道：“接案子了？”
戎梵依旧没有说话，从那堆设计图里抽了一张出来递给羽沐。她粗粗扫了一眼，又丢到了茶几上。只见那张纸晕晕乎乎飘了下来，终于又躺下了。
“你这些商业机密若从我这儿泄漏了出去，那可如何是好？还是不看了。我去楼上拿点东西，这个比较重要。”羽沐做个鬼脸，转身“噔噔噔”上了二楼。
戎梵燃起一支烟，狠狠吞了一口，袅袅轻烟缭绕着舞着，姿态美极了。她却又将烟熄掉，用手随意赶了赶自己制造的烟。她不爱吸烟，甚至讨厌烟鬼，但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浓重的焦油味猛然闯入肺里会让人头脑清醒起来。凡遇烟只唑一口，这几年来慢慢成了习惯。
像是想起来什么，戎梵将茶几上的设计图都拢了拢收了起来，塞到一个大大的文件夹里。然后端起咖啡也走上楼去。
羽沐正在整理上大学时画的一些设计图，她平时当作宝贝一样总舍不得丢。其实她自己也承认，这厚厚的一沓纸一点价值也没有。笑着对站在门口的戎梵说道：“怎么对设计的天分不遗传给我？光遗传点对它的喜爱可不够啊，我还要吃饭的。”
“这说明遗传给你的喜爱还不够，喜爱够了，还要天分做什么？”戎梵喝了口咖啡，接着说道，“我要去趟瑞士，有话带给肖杰吗？”
“天天来电话烦我，我还给他带话？让他赶紧回来，要么就别天天浪费电话费，浪费的是有限的金钱有限的时间。”
戎梵大笑了起来，“我一定带到。你们这么像冤家，怎么倒没有走到一起呢？”
羽沐瞥了她一眼，道：“虽说你很喜欢这个乘龙快婿，但人家可不一定乐意有你这个丈母娘。还有啊，你的乘龙快婿是我要嫁的人，我说了才算。认个干儿子吧，我倒是很中意这个闺蜜。”说完羽沐自己就吃吃笑了起来。
“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脑容量小到这般地步。”鄙视羽沐一眼，戎梵向自己房间走去。
“对！”羽沐大叫一声，脑袋从门口伸出来继续喊道，“他本来就是你干儿子。难不成还是我干哥哥？”
只见一个布偶袭击过来，羽沐脑袋一闪才没有被攻击到。戎梵很平静但很无奈的声音幽幽飘来：“两年前你就知道他是我干儿子，一年前你知道了我是你妈，难道你现在才想明白你们的关系？”
羽沐表情停滞了一下，呵呵笑了两声，只觉喉咙里干干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滑稽。
是的，这个妈曾经离开过，十一年又或者是十二年前，她不记得了，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刻意去记得这个妈的离开。她似乎总是不记得很多人很多事，是没有刻意去记得，还是刻意去忘记了？
两年前，她和司南开始玩第一个狩猎游戏，对象就是设计师戎梵的干儿子——设计界的新贵——肖杰肖少。羽沐当初只是觉得那个笑起来暖暖的肖干妈很眼熟，后来在一年后的某一天，她看着坐在对面卿卿我我的肖杰和司南，突然想起来她走掉的妈妈姓戎叫梵。然后，她风风火火地跟肖杰司南告辞，跑到戎梵面前问：“你女儿是不是叫习水梵？”
戎梵愣了一下，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吗？她好不好？我找不到她。”
“哦，我叫习水梵，之前。我改名了。我不知道你在找我。”羽沐就这样望着她，望着她一直笑盈盈的眼睛，那双眸子忽然就涌出了泪水。
戎梵轻轻抱住羽沐，说道：“我这个妈并不合格，你要认吗？”
羽沐笑了，“认不认，我说了不算，是你把我生下来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都不怕我是攀龙附凤的冒牌货，我怕什么？有个有地位的妈，也是件好事。”
这番话未说罢，戎梵含着泪已笑了起来。
这个画面已经过去一年了，颜色和轮廓依旧清晰如新，如同刻在大脑中一样。羽沐是喜欢这个妈的，她具有花满楼宽容大气优雅的气质，却像陆小凤一样广结善友甚至怪友，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却是个几近完美的女子。
再出来，戎梵已换了一身衣服，休闲中透着一丝干练。她拿手包在羽沐眼前晃了晃，道：“太虚游完了没？游完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完了陪我出去一趟，肖杰说瑞士的茶叶太贵，品种也少。”
“喝茶？喝茶。”羽沐嘴角吟着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肖少喝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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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边堆了一小包一小包各种各样的茶叶，羽沐无奈地说：“他不是要在瑞士那边开茶馆吧？你用不用这么由着他折腾啊？”
戎梵没有理她，只是向她背后挥了挥手，喊道：“季凡——”
羽沐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聪了，季凡？那个平凡的季节？她没有回头，暗暗定了定神，让自己看起来更淡定一些。
“梵儿，这么巧。”
的确是那个声音，但是，他这一开口，羽沐的耳朵又开始“嗡——”了。“梵儿？”她看着戎梵，道，“你想让别人当你几岁？女儿都快成剩女了，居然这么搞不清状况。”
季凡笑着自己坐了下来，说道：“Zac都叫她梵儿，作为Zac的表哥，我也有这个资格吧？”Zac就是肖杰。
“表哥？你是哪个表哥？神乎其技的表哥？”羽沐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这也太扯了吧？司南找的这个猎物，就是肖少让我好好招待的表哥？光荣史写满柏林墙的表哥？表哥，怎么叫季凡？也对，总要有个名字的，难不成姓表叫哥？
季凡咧开嘴爽朗地笑了起来，“神乎其技？我开始好奇Zac是怎样跟你们介绍我的了。梵儿，你都不帮我澄清一下啊？”
戎梵道：“澄清什么？难道发生过的事情我要跟她们说是虚构的？”
“那我是不是该自大并自恋一下？”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还没有见过你自恋的样子呢。”
戎梵和季凡谈笑风生，羽沐却开始神游太虚了。肖杰去了瑞士，瑞士的表哥回了国。司南，肖杰，季凡……
“郑羽沐——”
羽沐猛然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又开小差了。不过还是喃喃道：“郑羽沐，这样叫不好听。如果你要叫我现在的名字，还是不要带姓了，不美。”
戎梵拍了拍季凡的肩膀，说道：“我想肖杰一定跟你说起过她了，今天认识一下吧。”
季凡笑了笑，道：“零零碎碎听他念了一些你们的故事，却不知道习水梵还有个名字叫郑羽沐。你也清楚，他讲故事向来讲得不明不白，甚至连故事主人公的名字也会忘记说。不过，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戎梵有些诧异，“你们见过了？什么时候？”
“偶然在小辙的店里碰上的，他对‘若止若飞’评价挺高。”怕戎梵乱想，羽沐解释了一下。她今天有些怪，解释不是她的作风。强压下怪异的感觉，对季凡说道，“其实我还真的以为你就叫表哥了，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了些。”忽然想起来什么，继续问道，“你不喝点什么？”
“坐坐就好了，今天约了人，是你认识的。”
看羽沐疑惑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司南，那天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没想到，她居然是我们公司策划部的。”
羽沐心里盘算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季凡就是表哥这个消息告诉司南，或者她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自己。那么，还要不要陪她玩这个游戏呢？肖杰是她们的第一个游戏，却被逼得飞去了瑞士，难道还要把他家的表哥也弄走？肖杰会不会预料到表哥也会成为猎物？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去预料。他应该知道他和她会相遇的吧？
好像听见又有人在叫自己，她回过神来，发现戎梵和季凡都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Zac说你表面看起来很淡定，对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感兴趣，其实只是在默默走神。听说你有个诨号叫做‘神女’，‘走神’的‘神’？”
羽沐耸耸肩，说道：“所谓的诨号也是他起的，至于涵义，向我追究也是没有意义的，答案在他那里。要不你把他从瑞士叫回来，我们问问他？”
季凡看着窗外说：“他会回来的，只是不是现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瑞士去，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在逃避什么。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就回来了，总有一天他还是会走掉的，也许更决绝。不如让他一次想通。”
戎梵依旧不说话地看着他们，好像在沉思些什么。“他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司南那样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些孩子们的事，她似乎看得很明白，但又极为糊涂。
“当然，我和他之间的话题从来没有女人，除了，‘神女’。”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羽沐，让她有点不舒服了。
“别乱想，他可不是因为我跑到瑞士去的。如果是我倒好了，起码不用每天听他在电话里啰啰嗦嗦。”
嘴上抱怨着，但仍为有这么个“哥哥”而庆幸着，他的絮叨让她每天不会那么寂寞。
一抹白色出现在余光的范围里，那是司南的白色长裤。她喜爱白色的裤子，仅限于裤子，她说这样百搭。不过，据心理学上说，这种人是自恋与自卑的矛盾综合体。她，应该只是自信繁衍出的自恋而已。
相互打过招呼后，季凡站起来准备和司南一起离开，只见司南趴在羽沐耳朵边上说了句话，令羽沐被自己的唾液呛得咳嗽了起来。
季凡递过一张纸巾，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平时容易被呛到。”司南轻拍着她的背说，却被羽沐狠狠瞪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