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下,烛火中,安静独坐的女子惊为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她无处不美,微蹙的秀眉,灵韵的双眼,精致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如花似雪的肌肤。但若是闭上眼来,却是记不得那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孔,脑海中只余了一个模糊的剪影,辨不清眉目神色,却只觉得美人在侧,倾国倾城。
苏潇举箸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虽然他曾在月夜里见过离落的相貌,可是当时他在明月下,而离落则隐在了窗扇的阴影之中,看得并不真切。而如今,大殿里灯光如昼,而离落静然而坐,更是比满殿的灯火还要灿烂。
不过苏潇的手却也只是一抖,便依旧矜贵地夹起一块肉食,放入口中,却是食不知味。他自嘲一笑,半面银色面具下的胎记变得更为妖娆,自己果然还是不能做到古井无波的心境啊。
坐在上首的赫轩王神色清明,把玩着酒杯,露出一抹淡笑:“思环夫人,可见到了?”
思环夫人一敛心神,低声说:“诺。”
赫轩王看着左手边面色如常的离落,不知为何有些气恼,重重地放下杯子,说:“梨姬,今晚宴席无歌不欢,你便献歌一曲吧。”
六国之中,女子地位很低,在权贵之间,美丽的女子常常被用来当做礼物。就如启长公主启碧妤一般,很多权贵家中都会豢养许多容色秀丽的女子。这些女子通常是被送给各国王室、贵族,一般却得不到什么名分,只做些歌姬舞姬,甚至被当做奴仆。六国之中,有地位的女子不会轻易的在公众场合里献艺,这种事情被视为有损身份之事。
赫轩王如此一说,众人皆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也明白了那梨姬虽然生的美艳动人,却只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姬。
离落依然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被赫轩王出言羞辱的人并不是她自己。她敛裙屏息,缓步走到大殿中央,仍然略低着头,却是朱唇微启,轻缓地唱到:
“有匪君子,沐于沂水。
沂水浩浩,君子如圭。
有匪君子,沐于舞雩。
风呼猎猎,君子如璧。
有匪君子,沐于朝晖。
朝旭暖暖,君子如金。
有匪君子,沐于月华。
凉月泠泠,君子如锡。”
那女生音调极高,让人如入云端,轻灵的歌声如山涧清泉,声音过处,听的人气爽神清。
一曲过后众人皆是沉醉的神色,只有坐在首席的赫轩王脸色阴沉起来。待到离落收回尾音,便听得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缓缓道:“难道梨姬还认识洛离王洛子沐吗?”
那一刻,离落只感觉五雷轰顶,整个人恍恍惚惚,耳边赫轩王的声音不停的回荡:“洛离王洛子沐,洛离王洛子沐……”那一刻,离落突然想落下泪来,子沐,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离落刚才唱的曲子是她在公主府里自己写的,从词到曲,无不精心。这首曲子被她取名为子沐,正是为了怀念那个在她生命之中留下了最灿烂的光明之人。这是她第一次对着这么多人唱出这首歌,因为她存了死志,但不忍心将这首歌随自己埋没于黄土之中。
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离落连忙收敛心神,脸上那一抹狂喜之色被微笑及时掩盖起来:“回王的话,若不曾听闻过洛离王。”
离落面色平静,心中却依然是翻江倒海。子沐,这个名字并不常见,八年来,她再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而此时从赫轩王口中说出的洛离王洛子沐给了她给多的线索。
十年前离落遇到子沐时,碰到了追杀子沐的一行人,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子沐并不是启国之人。而能让一群武艺高超之人,越国追杀,子沐也不会是寻常之人。而洛离王恰好满足离落所知道的关于子沐的所有线索,虽然离落很难相信当年那个少年如今会成为一国之主,更是很难相信他会弃自己而去,不闻不顾。但是若有一线希望,离落也不愿意放弃。
天下之大,吾挂之,独子沐一人。
八年来,离落能在公主府度过漫漫长日,承受住各种非人常人所能想象的训练,唯一的寄托便是子沐。虽然她找了子沐八年仍无所获,但是她却相信子沐没有死,相信自己只要活下来,总会可以再见到子沐。
坐在首席的赫轩王看着面前头愈发低着的离落,总感觉她似乎隐瞒了什么。但是想想洛子沐身为一国之王,他的名字怎能被外人轻易知道,何况是一个低贱的歌姬,便也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倒是释然了。
“嗯,唱的不错。”赫轩王微眯起眼睛,袖袍一挥,示意离落退下。
离落缓步走回席位,裙摆下的脚步有些虚浮。才坐下,她便拿起酒杯,直接灌了一大口酒。火辣的酒液由喉入腹,她的神智才清醒起来,开始细细回想关于洛国的事情。洛国,如今六国之中的强国之一,洛离王更是被世人赞颂的贤明君王。
洛离王,洛离王,离落在心中默念,突然间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离,意为分离,哪有君王敢用这种封号,但洛王却偏偏用了。洛离王,子沐,那真的是你吗?离落不敢再想下去,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场宴会下来,离落神情恍惚,脑中仅余了子沐一人,只觉的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最后,赫轩王倒是出人意料地留宿揽月阁,并没有宠幸离落。
离落此时也没有心情去揣测赫轩王的意图,她也不顾男女之防,快步赶上正要出王宫的苏潇:“苏公子请留步。”
苏潇看着面前微微喘着粗气的离落说:“梨若姑娘有事请讲。”
“我想知道洛离王的事情,不知苏公子方不方便告知?”
苏潇眉头一挑,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平添了几分诡异,他没有问离落原因,只是简单介绍了三两句:“那洛离王幼时遭国内奸佞篡位,王族满门皆被血洗,只余了他一人流亡他国。八年前,他被迎回洛国继位。近年来,洛离王励精图治,重农励商,广纳贤才,使得洛国国力强盛,隐隐有大国之势。”
离落喜难自抑,低声称谢,又快步走入夜色之中。月下,独留苏潇一人,望着离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好吧,沉寂了许久的男主之一终于爆发~这算是昨天的更新,熬夜写啊……睡觉去,敬请期待后几章的小高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