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阁内,夏青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一旁的老掌柜有东西要清洗,叫大伙计纪桢帮忙,却见不着他的人影,不由得骂骂咧咧:“这小子又偷偷跑去哪里了?活还没有干完就偷懒!”
夏青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手中的书。大掌柜无奈,只好叫夏青去帮忙,夏青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去了。却见那老掌柜的手中拿着好几把紫砂壶,夏青好奇地凑上去瞧。掌柜的却是退后了几步,小心翼翼地看着紫砂壶,皱着眉头道:“快去将手洗干净了,抹上细泥再来。”
夏青照着做了,她只研究过玉器,对于这些古玩藏品倒是不曾了解过。这半月来她天天呆在聚宝阁,也没有看出多少名堂。倒是那掌柜的见夏青无事可做,时常指点一二。虽然对于夏青的女儿身份有些顾及,但是至少对她并非怀有敌意。
“茗注莫妙于砂,壶之精者又莫过于阳羡。”掌柜的一面将细泥抹在紫砂壶上,一面碎碎念到,“正宗的紫砂壶,色泽很重要。颜色要紫而不姹,红而不嫣,灰而不暗,黑而不墨。这喝好茶也要有好茶具,除了好的茶叶,好的泉水,还要有好的紫砂壶。这样三品具备,才能煮出色香味三绝相得益彰的名茶。”
夏青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好奇地问道:“那掌柜的,为什么这紫砂壶这么讲究,竟然还要拿这细泥洗?”
那掌柜的淡淡一笑:“紫砂要常保养,见不得生人气息。用细泥清洗,能保持它的原味。这样的紫砂壶,越是年代久远,越是色泽光润古雅。用细泥保鲜,煮茶不走味,贮茶不变色,盛暑也不馊,越洗泡出的茶越馥郁醇香。”
夏青倒是料不到一个小小的紫砂壶竟然也有这样的大学问,不由得佩服起掌柜的来。掌柜的又笑着问道:“你看这壶比之玉,哪个更胜?”
夏青微略思索,答道:“这紫砂古朴醇厚,不媚不俗;玉却是温润灵气,钟灵毓秀,都略各有千秋。若在青儿看来,玉更胜一筹。玉重在养人,紫砂中在养物,侧重点不一样。肉体与灵魂,终究还是灵魂更重要一些。”
掌柜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似是对夏青另眼相待了,点点头笑道:“这样的大道理,你哥哥可是悟了好些年才明白的。好,你这丫头不错!”
夏青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押对了宝。又听着掌柜的说了一些关于紫砂的制造和工艺,觉得不是自己兴之所至,晃晃悠悠地就出了后堂,欲回到阁里去。
刚出了后堂,就看到一条黑影从眼前窜过,夏青的眼睛一花。再抬头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看到。院内的鸽子也照常在觅食,半点也没有惊动。莫不是看花了眼?夏青的心里有点不安,急忙跑到阁里去看,见到什么也没有丢,心才放了下来。
不久,阁里就来了一个中年客人,见到阁里只有夏青一个女孩子,顿时有些不高兴了,看着夏青不屑地道:“你们掌柜的呢?我来请他鉴宝。”
夏青的心中不悦,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掌柜的正在忙,您的宝物拿出来,我帮你看看。”
那中年男子脸色顿时沉下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以为你是谁?老夫以前可没有见过你,新来的学徒吧?就想出风头了?”
“康大人,你就让她看看,看她能说出多少名堂来啊。”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中年男子的脸色变了几变,顿时变作谦卑姿态,作揖道:“王爷大驾,康元失礼了。”
从外转进来一张轮椅,轮椅上的朱珏昕正温和地看着夏青。虽然在坐着,但他那一袭白衣下的身姿依然显得美之极致,英气与柔和相互融合,如同巧夺天工地匠师刻意铸造,天衣无缝。
夏青看着他,笑了笑:“王爷怎么来了?”
朱珏昕笑了:“我听闻聚宝阁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所以过来瞧瞧。”遂又看着康元:“知府大人,青儿虽是学徒,也不敢乱鉴。您且听听她怎么说,再考虑如何?”
康元对夏青本没有多少好感,一个女流之辈,再如何懂玉,又能知道多少?但是碍于九王爷的面子,他不好反驳,只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绸包裹。
夏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包裹,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抬起头看着康元:“楼兰漠玉!?天,这么大块!这是先生从何处得到的?”那包裹之下,竟然是一块正宗的楼兰漠玉。玉块有十厘米见方,大得让夏青咋舌。在现代的时候,夏青的古玩店里曾经寄卖过一块楼兰漠玉,不过是一块小拇指大小的黑青玉,出价竟达到了百万。因为那样的玉太过稀少,自从楼兰古国消失之后,就再也挖掘不到了。这也是夏青为什么会去钟奎的拍卖会上赌玉的原因,因为她在得知那是一块价值连城的楼兰漠玉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看来姑娘识得此玉。”康元听到夏青叫这块玉做楼兰漠玉,有些意外地看着夏青,“这是老夫祖传下来的一块玉,只是一直找不到人雕琢。前阵子掌柜的说要老夫拿来瞧瞧,说也许可以找人雕刻一下。”
夏青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要雕琢?这玉保存得非常完整,一旦雕琢,岂不是要破坏了玉本身的纹理。况且楼兰漠玉本身质地坚硬,不是随便的刁钻刀具可以雕琢得了的。”这是事实,楼兰漠玉质坚,硬度可以与金刚石媲美。它历经亿年地火锤炼,千万年风沙磨砺,铸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荒漠漫漫,戈壁苍苍,坦荡、博大、雄浑的西部神韵孕育了楼兰漠玉的王者风范。与易碎的软玉、翡翠相比,漠玉之坚来自岁月的磨难。漠玉形妙,妙在风情万种,浑然天成。
听了夏青的话,康元的脸上有些不置信:“这玉竟然刻不烂?”
夏青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除非金刚石,否则没有办法雕刻。”
可惜金刚石在这里怕是没有,除非她现在立刻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夏青在心底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漠玉色美,国色天香。本身就是天地鬼斧神工的产物,以人之里强迫雕琢,不过是不自量力,暴殄天物罢了。每一块楼兰漠玉都是一首繁华落尽的诗,你可以从它裸露的质朴中体会返璞归真的人生真谛。”
中年男子听了夏青的话,回头看着朱珏昕。朱珏昕却是看着夏青,依旧是那样淡淡地笑着。夏青没有看朱珏昕,只呆呆地看着那块楼兰漠玉,有些精神恍惚。
“昨夜星辰今日漠,今日楼兰昨夜梦。”她当日赌石,赌得的那块青玉,最终剖开,也是一块楼兰漠玉。不过巴掌大,是出价八千万赌回来。当时一切开,立刻惊为天物,全场轰动,随即就有买家要买夏青手中的青玉,出价竟然高达一亿。这令钟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夏青撕成碎片。最后不惜花大价钱雇佣杀手追杀夏青。
有人说,玉即是缘分,每一块玉都在寻找合眼缘的人。对玉来说,从山中来,聚日月之精华,积天地之灵气,虽不懂人言,却还是会一直寻找吧?前世今生的寻找,对漠玉来说已是千年的等待了,所以灵玉才会那般执着地找到自己,又执意将她带回这大明吗?夏青在心底叹息一声:可是灵玉,你现在又去了哪里?究竟,什么才是玉隐?
掌柜的走了出来,见到康元,脸上有些高兴:“康大人,快拿您的宝物看看,让老夫也见识见识。”
康元的脸上笑意涌现:“不了,大掌柜您收了个好徒弟呢,先前您还担心衣钵没有人继承,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啊。”
掌柜的一愣,见到康元看着夏青的眼神里露出欣赏来,顿时猜测了一二,讪笑着道:“康大人说笑了,老夫哪里敢收徒弟。那是我们阁主的二千金,现在到阁里来帮忙来了。”
康元愣住,回头看了夏青一眼,嘴上说道:“原来是夏阁主的千金,倒是料不到了。小小女儿家竟然有这等本事,看来夏老后半辈子不用愁了啊。”心下却是在思索着,怎么夏侯岭的女儿这么聪明,不是说那女子是个傻子吗?却不好细问,康元将漠玉收进怀里,带着疑问离开了。
掌柜的没有见过九王爷,看到他站在里面不言不语,只望着那些珍宝出神,也不好打扰。正想着那康元究竟是什么宝物,竟然这样藏着捏着,夏玉白已经从外头冲了进来。看到朱珏昕在,喜道:“珏昕怎么来了?”
朱珏昕笑道:“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夏玉白也不是傻子,朱珏昕对夏青什么感情,他这些年看得清楚。只是可惜夏青的身份,怕是就算进了王府也不待见。所以他也就装作不知。
夏青见到夏玉白回来,回过神来。高兴地道:“大哥,你回来了?事情办妥了?”
夏玉白点点头,将一个白色荷包递给夏青:“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夏青看夏玉白一脸高兴的样子,摇了摇头,结果白色荷包。打开来一看,怔住,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其色黯黯,如古金铁”,那荷包里赫然躺着一块青石,碧清似前年古谭,黑墨如流金琥珀,不是将她带来此地的那块楼兰漠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