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们起初没停地嚎叫。到后来,死的死,残废的残废,才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哀鸣。但无论是嚎叫还是哀鸣,数十只猎犬凑在一起叫了半天,即使城堡隔音在好,里面的人也不会听不见声响。
伊夏好不容易解决了那数十条恶犬。这时候,从城堡正门穿来了巨大木门磨擦的刺耳声。大门打开,伊夏原本还以为会有数十名舞刀弄剑的守卫从城堡大门撕喊着冲出来,结果只出来两个人。
才两个人。
其中那个披着兽皮的人颇有个性,一副苦大仇深的脸上带着一条类似与抓伤的伤疤。他用猎鹰一般的双眼把伊夏这边一扫,看见那地上数十条狗腿子尸体,马上明白现场发生的状况。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伊夏感到很新奇的举动。他居然学这猎犬的模样连手并脚支在地上,仰天长嚎。更新奇的是,那残余的三只猎犬似乎能听懂他的嚎叫,头跟着尾巴,一瘸一拐地走,往城堡外的密林离去。
狗离开了,人却仍然没有起身。他那猎鹰一般的双眼转而盯向伊夏。眼珠子仿佛能喷出火,是由衷而发的愤怒。
这种心情,伊夏能理解,因为他不久前就是这样的心情。但伊夏现在的心情已经不同了,光是在焦急下保持冷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哪里还有发怒的心思。
“你要为你的狗狗报仇,就快点动手吧,我很急。”伊夏说。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其实是伊夏变相的道歉,他纯粹想让个先手。要知道,他以前的敌人有很多还没出手就已经趴下了。
至于对方听不听得懂就不关他的事了。
说话的时候,伊夏同时还在打量一起出来的另一个人。
与旁边披着兽皮的人完全相反,那另一个人穿着很端正,一套黑色的礼服使得他显得很是温文尔雅。是个矮小的老头。光从外表上,就连伊夏也看不出,他居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披着兽皮的人还保持着猎犬的姿势伺机行动,反倒是小老头无声无息对伊夏发动了突袭。他用的武器是铁制的长棍。
黑色的礼服并没有影响到小老头的动作。他的起动很快。从他开始行动,到他的身影出现在伊夏的身前,还未经过心脏跳动一拍的时间。然后,他举起了那把普通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是沉重的铁棍,重重往伊夏头上砸去。
以技巧而言,这一招很笨挫。简单直了的劈棍,任何人也能用武器轻易挡下这一击吧?这样想的人,恐怕在片刻之后头脑就要开花变成一堆烂泥,重达50斤的铁棍由上直下顺势而劈的冲击力岂是普通人依靠双手能承受住的。
伊夏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他以横身闪躲错开了这致命的铁棍。
铁棍划破空气,砸在地上,立时震出一块大坑,其威力不需言明。
小老头速度本身就不及伊夏,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50斤的铁棍。一击过后,想要再次提起铁棍展开第二次攻击显然需要一段短暂的时间。如果他是一个人,就这短暂的时间里,伊夏已经把他打倒了。
可惜他还有一位同伴。
所以伊夏在避开小老头的棍击后,既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放松调整。如同下意识的反应,他把视力、听力等五感全集中于披着兽皮的人之前所在的方向。
跟伊夏想的一样,披着兽皮的人已经不在之前那个位置了。如闪电般,他用四肢着地的奔跑方式向他冲刺而来。这时候,他就象一匹狼。张着獠牙,舞着利爪,一旦让他靠近伊夏,伊夏可以想到的自己的结局只有一个——被狼的獠牙利爪撕裂。
这时候,伊夏根本没有余力去闪避“狼”那快如闪电的袭击。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做到闪身后立刻再接一个闪身这超乎常理的动作。人根本做不到。那0.1秒的时间里,伊夏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把长剑架在身前。它是他最后的壁垒。
长剑终究比不上刀。如果手里握着是刀,伊夏这一刻即使不能把“狼”击倒,至少也能把他逼退。但结果是伊夏受了伤。“狼”在伊夏挥剑的时候施展了一个变相移动,巧妙地避开了伊夏的长剑,接着从伊夏身旁掠过,同时一个爪击,在伊夏左臂上留下三条入肉的抓痕。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迸流。
更为糟糕的是,容不得他调整姿势喘口气,与此同时,小老头摧枯拉朽之势拖着长棍向他横扫过来。
生死也就一瞬间的事。被铁棍扫中,骨头碎裂,死路一条。跳开铁棍,身后的“狼”也会趁着机会从他背后发动他无法判断无法闪躲的袭击,同样是死。
还能有办法吗?
伊夏呼出一口气,右脚跨前一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变成反手持握的状态。两只抓握剑柄的手攥得紧紧的,仿佛与剑合而为一。
当铁棍呈扇型向他横扫过来时,伊夏的剑也以同样的弧线向铁棍拼去。只不过,伊夏长剑划动的轨迹与铁棍完全相反,是与地面垂直,由下至上挑起。
只听见,剑尖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就是剑与铁棍相拼时的“乒乓”声。如奏乐般,富含蕴味,萦绕耳畔。
两股剧烈的冲击碰撞在一起,将引发更大的冲击。而且,这股冲击力将是反方向的。多亏于此,伊夏算好角度,轻轻跃动身子,人借助冲击力飞至十米远的后方,一下子拉开了与小老头和“狼”两人的距离。三个人所站的位置刚好形成一个正三角型。
这也就和刚开始双方还没交手的站位差不多,局势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小老头和“狼”很想这般判断,但他们做不到。他们脸上满布疑云,写着惊讶。不是因为伊夏刚才那一个精妙的闪避;而是他们发现,他们眼前的对手突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浑身被杀气包围缠绕的人,一个杀意象风刀一般四散割裂的人。
他们不约而同不由自住地定住了身体。根本不能动,动了就只有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隔了半天,经过刚才那激烈的战斗后,两人才第一次问伊夏这个原本一开始就应该询问的问题。莫不成是他们担心再也没有机会将它问出口。
伊夏没有回答。他已经听不见了。此刻他能听见的声音,只有对手的细微动作引起的普通人几乎不可能辨别的声响,再就是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此刻他能看见的图象,就象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缓慢更换。这正是所谓的临界状态。
只有当一个人接近死亡,埋藏在身体里面无限潜能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时候,才会有这种临界状态。
伊夏差不多都要忘却了,自己上一次到达这种状态是什么时候。
然后他动了。一个很平凡很简单的举刀动作而已。却逼得那两人崩溃了。
两个人以前或许遭遇过困境,但一定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就仿佛自己已经死了,存在正在慢慢消失一般。
所以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