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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目二

有话便长无话短

此弹词过接语也。参得《史记》文法,如管、晏合传,前后各四十年,叙述累幅,年分较短,有话便长;中间百余年,止一笔落,无话便短也。卫青、李广分传,中间另作匈奴一传,读者惊为富丽,不知乃卫、李二传之过文也。二人皆征匈奴者。正如女娲氏补天,铺张彩石,无话撰出有话便长。《滑稽列传》首淳于氏,本战国人,乃落句云:「后百余年楚有优孟之事。」孟在春秋时,史迁颠倒为文,将中间无数便佞,括入饼馅,正如费长房缩地,收摄壸中,是开史家无数法门。

为人容易做人难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人与禽兽皆天为之。惟天好生,岂不容易,但禽兽一为便了,不待再做。若人而不加一做,与禽兽何异?此人之所以难也。或曰:「吾即做却不做人,有何难哉?」夫不做人,其做禽兽乎?禽兽所做,决不可做,此做人之所以难也。或曰:「做人难,做禽兽当不难,何以禽兽不可做?」素史氏曰:为禽兽者做禽兽,独奈何已为人也。此为人容易,所以做人难也。

上有横梁下有槛

此憎人约束语也,不知极有矩矱处。人生自幼至老,前有尊,后有长,上有君父,下有师友,外有物议,内有谝谪,皆是药石。即后生小子,亲子弟侄,皆可相师,是为有梁有槛。若上空下洞,正似巢居穴处,近于禽兽矣。

前无宿店后无村

此日暮途穷之境也。前有店,后有村,则进可投宿,退可栖身,至此则行止两难,为之奈何?曰:「当悔于始,惩于后,谨于现在。」悔于始者,前此不问有店有村之处,乃冒昧以至此。惩于后者,后此必审有店有村之处,不可复冒昧以至此。其谨于现在尤为吃紧:一记定东西南北,不可迷却路头;一认明康庄大路,不可走入歧途曲径,致落奸宄术中;一加谨行装衣被,以御风露,如此而已矣。此而复有意外蹉跌,则惟安之于命。

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在世,随处当宽一着。赵盾田于首山,以箪食拯翳桑饿人,此灵輙之逢盾也。过而不留,曷尝计后来盾之复逢灵輙乎!乃倒戟以御公徒,免盾于伏甲之祸者,即是翳桑饿人,是谓好相逢。魏齐困范雎于垂毙,厥后雎报魏齐,以速持头来,乃恶相逢。恩雠异用,食报同归,何处无之。所愿世人,施慈祥于萍水之踪,无求回避于狭路之际。

善恶到头终有报

善报以福,恶报以祸,此常理也。其间或有善不必福,恶不必祸,且有颠倒受报者,人每讶天道之爽,不知其未到头耳。昔有富人好行其德,竟至废家,晚投僧舍,僧辈向亦沾惠,不至饭后钟也。又以反谷难飡,后适登厕,雷殛堕窖而毙。寺有高僧,命割其足大指,纳诸庙桷,烧埋之。后二十余年,有按台过寺谒佛,前僧请脱左靴,按台奇之,询所以。僧畧述前事,启桷而指犹在也。按台现缺足指,盖此人前生极恶,转为富人,以酿其罪祸,该一世饿死,一世溺厕,一世雷殛而死,因其改恶为善已多,一朝并见,复得为人,而致显宦云。又一恶人,家富,子历通显,孙辈皆英俊,六十生辰称庆,乃谕家人改一切恶事,广行善举。未几,诸子夺职,诸孙或夭或废疾,盗贼、回禄叠见,窃悔善不可为,复改为恶。子旋复职,孙更多男,复享诸福。人方谓天道福淫,后罹重案,子孙抄灭,无噍类焉。所谓聚而歼旃也。向使改悔克终,止于贫寡已耳,当不至此。

阴地弗如心地好

阴地所以妥祖父骸骨,非藉为子孙福泽计也。福须德培,亦须德载,心地是也。心地好,阴地自好,即不好,亦化凶为吉。心地不好,阴地自不得好,即好,亦化吉为凶。范文正公坟,徧地乱石,统体杀气,葬后皆变成石笋,至今呼为万笏朝天。朱文公为郡守,郡民争地为坟,预埋石券,讼之。公勘断予之。迨公卸任,复游其地,其家墓木成林,意必发祥。问其山人,则曰:「吾郡朱公为守,民无寃狱,惟此案堕伪券术,误断予之,今其墓亦不发。」公乃大书墓石曰:「此穴不发,是无地理;此穴若发,是无天理。」至夜,雷发其冢。

家花不比野花香

家花园花,野花路花,世人以其皆有香也,漫无区别。不知野花之香浓而不清,家花之香淡而弥旨。此际须用动心忍性功夫,遇野花,则曰「非吾花也」,过而不留可也。对家花,则曰「乃吾花也」,养而不失可也。林和靖孤山三百株梅,日给食力,乃得家花之趣。若四月蔷薇,沿堤蔹蔓,奇香袭人,一朝零落,亦惟见荆棘满林而已。昔先民恐人以野花等于家花也,故特为此谚。素史氏恐人以家花逊于野花也,故特注此谚。

瓦罐不离井上破

陈仲子居于陵,抱罐李下,汲井灌园。楚使见之,言于楚王,聘治楚国。仲子辞。使者曰:「吾观子灌溉之勤,百卉繁殖,异日治楚,当如此园矣。」仲子曰:「然。吾为人灌园,常忧旱,不汲则不能救,汲之则此瓦罐不得离于井。蔬果诚荣矣,而罐恒破。吾治楚,楚之民,国之蔬果也,而王实其井。不汲则不能救,汲之则吾不得离于王。民诚荣矣,而吾恐为之罐也。敢辞。」

巧妻常伴拙夫眠

唐拙夫、缪学三,皆松郡名士。一日,挟妓饮。妓颇慧,唐曰:「此巧妻也。」缪曰:「巧妻常伴拙夫眠。亦有出处。昔一院姝,声伎敏妙,贵客过之,问其姓,曰:『康字头,吕字脚。』客曰:『然则卿乃姓唐也。』彼姝曰:『小妾非姓唐,拙夫乃姓唐耳。』」举座噱然。

金汁浇在茅柴地

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易》训之矣。《尚书》「包匦菁茅」,备列《禹贡》。《春秋左氏传》:齐桓公伐楚,责包茅不贡,王祭不共。读者疑之。茅随地而有,何楚贡不入,遂至无以缩酒。杜注茅之异处未详。素史氏按志载:楚省永州野有香茅,当时入贡,非他处可比。此而以金汁浇之,宜也。勿以谚为戏语。但世多不香之茅,概予一浇,抑滥矣。

石膏点就豆腐浆

石膏,金生水而复金。豆浆,火生土而为水。分阴分阳,迭用柔刚,妙合而凝,成为腐。此淮南王安游戏而作,偶合于变化之理,遂利赖及万世焉。

不结子花休要种

天下之花多矣,结子者佳,不结子亦有妙处。莲也菊也牡丹也,皆花之选。乃濂溪先生之品花也,于牡丹则曰「花之富贵者」,于菊则曰「花之隐逸者」,于莲则曰「花之君子」。三者惟莲结子。信如谚言,若牡丹若菊,不必刻意以务种也。素史氏曰:种莲花也,斯可矣。

动人情处未曾描

此昔人题半截美人图句也。吴人诵之,訾画工无识。不知己之无识也实甚。夫蛾眉眼、芙蓉面、瓠犀齿、丁香舌,何一非动人情处?而必诟及此区区者,陋矣。

带累乡邻吃薄粥

新科状元夫人,以无黄鸡子掷之城垣之下,俗名「散荒」。谓状元出身处拔去福泽,年谷必遭荒歉也。夫岁有不登,流离载道,地方官长设厂赈粥,苟延残喘。如果为状元出身而起,自必怆然曰:「奈何以吾一人富贵,带累乡邻吃此薄粥哉!」何以赎此?计惟本境州郡大弊有未除,必求所以去之;大利有未兴,必求所以建之。俾桑梓之乡,咸登仁寿之域。刻刻存「带累」二字于心坎中,苦之以薄粥,偿之以厚福,异日辅国安民,功溥当时,泽流后世,知某州某县某乡有某某也,斯梓里之叨光不朽矣。岂以鸡子白数枚,令内子家轻轻一掷,遂谓毕状元之能事哉!

撺掇老爷煨砂锅

奢、俭为居官循、酷关头。彼用度奢侈,赀财易竭,国课吾掌,欲不侵而不得,民命吾操,欲不耗而不能,身名俱败,皆此厉阶。若能出入撙节,赀财可继,仓库自不动弹,闾阎自无刻剥,进退有裕,德望兼优,并受其福。不知足者,食费万钱,仍无下箸之处;知足者,粟邀五斗,犹念折腰而来。石季伦金谷,终祸及当身;公孙弘布被,卒无伤大节。故与其列鼎,宁陈贰簋;与其三鬴,宁置竹炉。降而至于砂锅,俭不中礼,为已甚矣。世之为老爷者,决不肯煨,素史氏窃撺掇之。

遇饮酒时须饮酒

此随遇而安,不遇不必贪杯,既遇何辞一醉,下一须字,何等从容自在。东坡云:「酒能乱性,佛家忌之;酒能养性,仙家爱之。」吾于无酒时作佛,于有酒时成仙。

得饶人处且饶人

秀才家独居深念,不骂人不打人不杀人,自谓饶人之至矣。须知不到此地位耳,何处由得尔骂人打人杀人,而乃谓饶人乎?一旦得到饶人之处,偏是要骂要打要杀。当此而饶人,方是饶人。「且」字一下,正似红炉点雪,令当局者遍体生凉,将觉闻钟,发人深省,正在此处。

自家有病自家知

「病」字须看得广:六气七情,身之病也;不勤不俭,过恡过刻,家之病也;寡廉鲜耻,败度败礼,品之病也;空疎固陋,矜己短人,学问之病也。「有」字要看得细:若粗率一望,宛然无恙,必按脉切理,则通体皆是受病,方见为有。「自家」二字须看得亲切:盖其中承当之处,初非他人所预,须深深刻责到自己身子内。「知」字须看得有力:非自然晓得,亦非泛然晓得,并非徒然晓得已也。须似芒刺在身,不能一刻即安,必速治去之,霍然脱体始快。

当世做人当世现

积善余庆,不善余殃。言报在本身有未尽者,必且波及。儒家有报在子孙,因果家有报在来世之说,此正「余」字意,乃说透一层,尤加警策。世人不知此义,反似为我宽一限者,我躬不阅,遑恤我后之见,自此起矣。谚为揭出「当世做人当世现」,若曰此不待子孙也,不待来世也。噫!尚何幸哉。

屋檐水滴三分雨

此约畧之词。其实屋檐水滴,非整整三分雨也。设当云淡风轻,霜清露润,此时得雨,屋瓴润泽,虽不及三分,檐溜已如澍矣。若旱气炎照,烈日炙干屋瓦,自脊而棱,层层销烁,缝道敛濇去一,燥风刮耗去一,尘沙干没又去一,上天降雨虽不止三分,而檐下沾濡微乎微矣,故约畧三分耳。

宰相家人七品官

古者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原有如此义例。但当时上有共主,小国之君亦是臣子,本与卿同。后世宰相虽尊,家人究不得称臣,其曰七品,亦属杜撰。若有风力人员,即七品以下,宰相家人亦不能抗。如阘茸苟污,虽大员且屈节焉,岂特七品哉!

牡丹不带娘家土

武后临朝,腊月游苑,有诏百花夜发。诸花皆开,惟牡丹不应制,贬之洛阳,连根带土而去。至洛,会天雨,大半淋脱旧泥,有司安插栽种,不带泥者次年荣茂异常,带泥种者仍不开花。于是掘起,洗凈别栽,后乃一体盛开。相传至今迁种者,酒洗去土,故有此谚。

好女不着嫁时衣

尝见人家女子及笄,频向父母求金索币,临嫁时叠箧添奁,于归之后夸耀舅姑,或争荣妯娌,此何如女乎?须知吾如有命,日后自能衣锦荣华;吾如无命,嫁时虽则秾艳,日后终当蓝缕,前后相形,能无愧怍!毕竟相夫助子,不在几件衣衫。何须不见萧郎后,叠在空箱二十年。故世有不著者,谚称之曰「好」。

虽然吃饭分高下

学古之道,而以餔餟,堪为浩叹。吃饭之分,加以「虽然」二字,此外之无高下者,概可知矣,正不待其词之毕也。此亦苏松人所撰,增入《百花台》弹词。寓言武林莫宦,延塾师金先生,清节解馆。馆僮担送行李,师即景口占得句云:「墙内桃花墙外红」,僮应声续之曰:「长工挑担送长工。」师怒,欲麾之去,但不得僮仆,恐丧其斧资,姑为忍耐。后白诸东人,主素宠僮,呼之跪,数以慢师之罪,如续全得解方休,否则必责。僮乃续句解之曰:「虽然吃饭分高下,打发工钱一样同。」

因为烧香惹祸殃

香为神佛所贵,烧香所以敬神佛也,当降福之孔多,岂反加之祸殃哉!但其平日为人,诸恶奉行,众善莫作,神佛所欲加祸殃者,正在此辈,向特巡查未及耳。乃一炷清香,投之案下,通陈姓名,面呈情愫,查对黑籍案应死生定罪轻重处分,立时的决。大者死丧,小者病讼火盗等因,其祸其殃,不一而足。向使此香不烧,尚冀迟缓,今则何可逭乎?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今日不知明日事

无论其它,即吃饭、着衣、困,日日如此,日日可知;必有一日不如此,故不可知;于何一日不如此,则尤不可知。素史氏曰:今日饭,明日肉,今日衣,明日縠,今日困,明日褥,此固不可知者也。今日饭,明日粥,今日衣,明日剥,今日困,明日睡不熟,此亦不可知者也。今日饭,明日殍,今日衣,明日烧,今日困,明日竟不觉,此更不可知者也。凡事如是,难可逆料。

前船就是后船崖

崖,泊船滩也。石砌完善,历阶可登,则为坦途。乱石倾圮,尖锐难蹑,则为危途。前船泊此崖,后船亦泊此崖,坦道不至一时即危,危途不能一时即安。然谚语垂戒,发人深省,危之之意居多。峭石无情,寒流断岸,泊此者不知几何船矣。鼓棹而来,解维而去,皆足叹落日凄凄古渡头也。

****有痣终须发

昔一富人,通于孀嫂,为族所讼,法当刑讯。而妇尚孕,官令族长拘养,俟产后解审。其人商之名讼师,师诣其处,月余无他事事。惟日赴浴堂洗澡,后遇一卖腐干佣,同浴而出,师会其钞,邀留茶室,极其绸缪,餂其姓氏居址而别。密令孀妇贴身婢转教主母,记熟供词。及庭讯,妇依师教,诬指卖腐干佣某,通而成孕。即提讯问,佣坚不承,妇乃质以****有痣为证。验之而信,加以严刑,遂诬服,杖责完结,男女二名斩罪并脱。原呈犹求卖腐干者赴上台翻控,师已在百里外办一庄房,水田廿亩,白金百两,许以一婢嫁之,器用皆备,载往该处安居,其人喜出望外,誓无翻悔。若非有此异相,终于卖腐干而已矣。安得此骤发也哉!

靴里无袜自得知

靴所以华其外,袜所以实其中,乃是表里相副,二者不可得兼,舍靴而取袜者也。盖有袜无靴,跌扑不破,有靴无袜,寸步难行。彼犹谓人之不知也,人虽不知,己自得知。夫当己自得知之境,最难为情,谓为无袜,则生愧心,谓为有袜,则生欺心。噫,其不至脱空靴也几希!

铜钱眼内穿觔斗

铜钱径不及寸,其眼仅容秬黍,昂藏七尺之躯,何能从中穿斛斗哉?要其初,看来原不得穿入,熟视良久,渐且如碗如斗如箕,后且如车轮,以身就近,钱眼不觉其小,己身不觉其大。见此眼内,良田华屋,娇妻艳妾,鲜衣美食,佳景不一,遂一跃而入。有良田,抑勒而不急售;有华屋,迟回而不忍居;有娇艳,忻羡而不即近;有鲜美,濡忍而不敢吃着。一生一世,只在钱眼内翻来覆去,一跃而入者,终不能一跃而出。穿到东,东边是钱;穿到西,西边是钱;南、北皆然。区区仅容秬黍地位,比孙行者八万四千里不是过也。

螺蛳壳里做道场

螺蛳大如雀卵,其壳固渺然者耳。乃里边三转旋窝,如僧家所谓大乘、小乘、最上乘,具此壳内,故和尚可于此做道场也。又如道家所谓上界、中界、下界,具此壳内,故道士亦可于此做道场也。有时僧道在壳内对坛,求秀才书一坛联,曰:「蜂拥瑶坛,和尚拜洞房花烛;蚁行禹步,道士穿九曲明珠。」

羊去吃草鹅去赶

羊与鹅皆善食草,羊吃于前,鹅赶于后,鹅羊相继,而草危矣。鹅见羊之先己而吃也,必求过乎羊;羊见鹅将夺己之草也,且放量而吃,鹅羊相忌,而草益危矣。于是鹅专食草,何暇以赶羊为事;羊知鹅意,亦不以赶己为虞,鹅羊相济,而草之为草,不至于濯濯不止也。

鸡来讨债鸭来愁

鸡能讨债乎?曰:「能。」尖其嘴,缩其腮,雄其声,扑其翅,鹰爪鹘眼,跳椅飞台,极剥啄追呼之酷矣。况随后者又有鸭乎?夫鸭性较钝,而貌似慈,嘈嘈喋喋,若逼之,若怜之,总是愁之。别谚云:「叹气一口,宅低三尺。」故宁受鸡之讨,难受鸭之愁也。乃纷至沓来,咄咄逼人,谁能遣此。

老鼠打头猪打末

十二肖不知始于何时,取于何义。猪大于鼠,鼠小于猪,奚翅尺寸,何以首尾颠倒。且以猪为末,犹可言也,以鼠为头,其谁服之。夫以龙之神灵,虎之威猛,风云拥卫之物,乃颓乎中间,虽驾猪之上,已屈鼠之下矣,岂不悖哉!素史氏曰:圣人行夏之时,固老虎打头牛打末也。

鸦鸣何少鹊何多

此杨椒山诗句,江南人重其人,哀其志,爱其诗,家弦户颂而成谚。两「何」字,怪而叹之之词。素史氏曰:是固无怪。闻鸭声者,恒诅之曰:「老鸦嘴上生疔疮。」又以碗水置灶神座下,架刀碗口为祝杀鸦。夫犯人所忌,至欲咒而杀之,鸦何苦而鸣哉!又见造房闻鹊噪者,以烝饼献上,俗名抛梁馒。叨人之爱,至饮之食之,鹊亦何惮而不鸣哉!究之其声,曰「拆拆拆」,又何利于上梁?鸦鸣曰「好好好」,人何以不加察耶?

三亩棉花三亩稻

花宜晴,稻宜雨。平分三亩,必有一得,故曰「晴也好落也好」。计图人定胜天,不思不便宜处,亦必居其一,终是天定胜人。惟修其车具,畜其牛只,勤其耕戽,虽全种稻,不畏久晴。治其锄器,伺其霁歇,倍其工夫,虽全种棉,不虑久雨。是谓人定胜天。此而得人,则事半功倍;不得,亦有备无患。不然,爱博者不专,罔利者皆贱,又何必存骑墙之见,致歧路之悲哉!

一寸光阴一寸金

此为读书者发:自七八岁至二十岁,所读得之书,至老犹能记诵,此际光阴是赤金。二十后至三十,心思增长,易于会悟,然较前易忘,此是黄金。三十至四十,正运兑使用时候,乃白金也,犹是足色纹银。四十后是圆丝,记诵会悟俱不及前,而设使作用,立功成德,正在此时。五十岁后,便成夹三。过此以往,是铜是铁,是锡是铅,五金皆金,而用不同矣。若少时记诵不懈,至此会悟仍灵,以后运用,价值尤贵,即白金,亦是黄赤,皆因炼久丹成,汞源不涸也。古人耄而好学,能使铅锡化为金银。倘青年怠惰,已将金银作铜铁用矣。三四十后,即瓦砾耳,并不及铅锡。谚语是格言,素史氏是痛哭,阅者志之。

诗经易经各自一经

五经皆各一经,何以独言《诗》《易》?盖因旧例:《诗》六房,《易》六房,《书》三房,《春秋》《礼记》各一房有半。《诗》、《易》二经中额较多,士子习者亦多。舆人耳熟,此故专举及之。

千卖万卖折本不卖

此正是活变处。若谓亏短本价,决不出卖,则凡货物有过时者,难久者,何以处此?如暑月腥牲,腊月搁鲜,愈居奇而愈坏,不将货弃于地乎!按「千、万」二字正是卖之多术,物价低昂不一,有时倍长,若急售不得价,即是折本。有时日渐倾跌,相时见机,速于脱卸,即折本犹不折也;迟之则愈折矣。知此乃可与权。

人人有面树树有皮

人之生也,理从面达,愧怍征焉。不恤其面,生理绝矣。树之生也,气从皮达,润泽征焉。不存其皮,生机绝矣。吾乡有偷儿,破案拟徒,二年会赦开释,而面已刺,羞见亲邻,归家夜半自缢。北庄祖墓有桧树,计二百余年矣。忽传其皮能疗百病,闻及苏、松、太三属,来取其皮,藩之莫能禁,阅两月而皮尽,竟不复苏。夫有面而忽无面,是宜死,不独偷儿,人人如此,然死于自缢,他人不及也。有皮而忽无皮,是宜死,不独桧树,树树如此,然死于济人,他树不及也。

头头不了账账不清

人头止宜有一,不容更多。至称头头,则自不能了;头头不了,自然账账不清。《山海经》所载九头六头三五头不等,皆属寓言。多头者,乃禽兽也。干为首,君父之象,民无二主。如冯道历仕五季,正与天吴相仰一类,道以梁、唐为君乎,以晋、汉、周为君乎?《五代史》以道为何代之臣,任何代之事乎?殊属难清。国有史,如家有账,《五代史》一大账簿,冯瀛王一大贾人也。读廿二史,方可读《山海经》。

牛吃粪浇羊吃火烧

此言种植之物也。牛効犁锄灌溉,一切禾麻菽麦,叨牛之功。牛过而食之,莫谓草木无知,亦有感激鼓舞之意。故勃然兴之,如粪之浇也。若乃羊,平时一无功于种作,一旦肆其贪心,恣啖横饱,棉豆禾麻,但受其蹂躏吞噬之苦,岂能复动其生机,得不如火之烧也哉!

猪困长肉人困卖屋

猪受人豢养,不劳心,不劳力,一困恬然,而能事毕矣,焉得不长肉乎?乃有人焉,见猪之受用便宜,羡之慕之,从而效之。亦不劳心,不劳力,犹是一困恬然,意盖冀其肉之长也;然而卖屋矣。须知废时失事,生计全荒,断无不破产者。纵家有余资,而假手他人,亦遭侵没,不至凋落不止,况晏安酖毒,天不假易,亦理所不容。

杀人场上有偷刀贼

爰书一定,法网如罗。刑人于市,不漏而疎。斩旗高插,兵吏谯呵。钢刀出鞘,危哉头颅。于斯时也,惟唤奈何。突有人焉,乘此险迫,瞥然而来,阒然而集。听之无声,视之无迹,猛伸拏云之手,竟作偷刀之贼。抽刃而刽吏惊魂,投笔而刑官丧魄。有刀无刀,此贼何贼,不是剑仙,定然侠客。龙逢脱洒血之灾,比干免剖心之厄。汉末名士,仍聚首于龙门;唐季清流,得全躯于马驿。若夫报国为怀,精忠武穆,得胜朱仙,班师就戮。忽焉销镝藏锋,遂尔全家解缚。打破十二金牌,反坐三字寃狱。诛桧贼于须臾,剪长舌之酖毒。尽东窗事发之辜,翻南渡偏安之局。至如丧师土木,沙漠还辕,于公定识,天顺改元,尽忠受戮,千古蒙寃。于焉掣剑,欢噪齐喧,复向西山而伐竹,寻悟迎驾于夺门。别有介溪当国,忠荩遭残,椒山劾奏,十罪五奸。风吹枷锁,香满城环,血先化碧,心早成丹。宝刀失于俄顷,贼臣见而胆寒。惊法场之异变,致主上之回颜。临刑诗无烦留补,代死疏任其发还。有此贼也,昆仑聂隐不能俦;偷此刀也,干将莫邪不足忧。可另剖奸臣之腹,可别斩佞人之头。一啸而风云变色,再试而草木为愁。至戮正学于廷阙,斩文山于高楼,吾愿遂其志,吾愿成其谋。不欲有是贼,又何用其偷哉?

棺材头边无咒死鬼

郑为伐许之役,公孙阏与颍考叔争车,暗放一箭,射死考叔。庄公若为不知何人射死也者,令人咒诅暗杀考叔之人。是夜公孙阏竟死,公疑为咒而死,心甚悼之,殊不知阏非因咒死也。夫以颍考叔之纯孝,曾施及庄公,此番伐许,奋勇登城。阏以私怨杀孝子忠臣,神人共怒,天地不容,国法虽逃,冥诛必速,此固不待咒而死者也。今世此等事甚多,祸福惟人自召耳。愚夫愚妇,疑神猜鬼,故谚揭之曰:「棺材头边无咒死鬼。」

拚得自己赢得他人

此为赌钱者说法。事干例禁,而赌之私例亦严,若者输,若者赢,皎然划一。业超商贾农工外,法等徒流刺杖中。赌钱情极荒唐,而资本须有实际。赢者若干,输者若干,交兑匹敌。当场伸出无情手,入局难容乏钞人。赌钱心最私,而通身之归结却公。赢者不必定尖巧之人,输者不必尽愚顽之辈,总是同归于尽。千金孤注浑闲事,一掷当场若有神。故此拚得自己钱帛,方赢得他人钱帛,黄昏散得三千贯,白日能收一万缗。拚得自己田地,赢得他人田地,寻思吐手连阡陌,难免回身少立锥。拚得自己房屋,赢得他人房屋,春莺欲啭迁金谷,社燕偷窥入画堂。拚得自己妻女,赢得他人妻女,欲求美妾归罗帐,忍使山妻过别船。况拚得自己,如吾愿者多;赢得他人,如吾愿者少。玉碎山头多是现,金生水底尽成沙 【 赊。】

杀得穷汉做得富户

穷,贫也,贫带刀;富,利也,利亦带刀。穷富之中,杀机寓焉。但贫字之刀在身,受杀者也;利字之刀在手,用杀者也。然则富户其杀人者乎?富户不必杀,做富户不得不杀也。或曰穷虽穷,犹称汉也,何便得杀乎?素史氏曰:称汉者,无过好博好饮好鬬好讼好色称汉耳,此其所以见杀于富户也。或又曰:穷而汉,则吾既得闻命矣。汉既穷,亦无利于富户,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曰:其先亦尝做得富户来。富难常,穷未尽,其为人也小有财,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丑媳妇要见公婆面

凡为媳妇,无不要见公婆之面。但貌之美者,浓装艳服,增妍取怜,公婆一见,爱之如珍宝。此媳妇也者,如鱼得水,如渴遇浆,其要见也,固无足怪。若夫丑者,未成九子母,先现鸠盘荼,无盐女实无颜,屈不全身更缺,是亦可彻其环瑱,至老不嫁矣。乃始而托戚央亲,多方倩代;既而涂脂抹粉,百计装潢,公婆一见,憎之为鬼怪。此媳妇也者,亦欲如鱼得水,如渴遇浆,其要见公婆之面,无非在洞房花烛下讨得甜头;却不道于识羞怕脸中,寻些苦吃。

热心人招揽事非多

此为求全之毁,作孤愤语也。意谓天下事多不平,世间物各太极。于穆不已,天固无言;自在法门,佛止微笑。为因拚洒着全腔热血,不觉搅乱了一片冰心。历山本不迷,何待到烈风雷雨;葛伯自不祭,何劳你酒食牛羊。古大禹抑洪水,弃子抛妻,直至八年于外;周文王事暗君,披枷带杻,难免百日生灾。过宋围匡,孔圣人亦遭无妄之厄;劝齐代燕,孟夫子也担不韪之名。借箸陈筹,老留侯担搁赤松修道;鞠躬尽力,死诸葛纷扰庐草清风。三更加腹,太史公吓得大惊小怪;五斗折腰,花园口弄得地白田荒。李山人白衣长史,辞不下紫袍勅;岳少保铁骑将军,当不起金字牌。西湖望气,刘青田不晏安而鸩毒;土木还辕,于忠肃受积善之余殃。纵观先圣先贤,大半多招多揽。倒不如冷暖自知,绝口不谈当世事;一任他苍黄反复,将身跳出是非门。

天要落雨娘要嫁人

天,纯阳无阴,要落雨则阳之求阴也。娘,孤阴无阳,要嫁人则阴之求阳也。如矢赴的,如浆点腐,其理如是,其势如是。

穷不读书富不教学

书中道理,人皆受范,何独不及穷人?盖穷人仰不足以事,俯不足以育,救死不赡,奚暇治礼义哉!此固势所不能也。若富人教学,有何不可?素史氏曰:所教之学,即所读之书。书中所载,将不利于富人。就如《大学》为开蒙之书,所训「悖入悖出」句,「以身发财,务财用必自小人」句,高声教读,毕竟碍口。

秋前拔稗强如放债

稗,莠草。杂入苗中,能窃地力,侵苗之膏,若不拔去,一茎能占二三茎稻。苟迟至秋后,稗根篡入苗根,拔亦害苗,不拔亦害苗,故良农必图之于秋前。夫秋前而从事于拔,亦不免食力繁费,然收成不啻倍利,故曰「强如放债」。强如,犹言胜似。

小暑种秧止好了粮

早熟之乡,小满插种,如吾青邑,多于夏至前下莳,谓之梅秧,收成得二石外。夏至后种者,谓之时秧,每茎秀穗,较少二级,头时犹可,至后七日是也。再后五日为中时,再三日为末时,递迟收亦递减。到小暑节内插莳,失时极矣。烈日焦炙,苗身难活,苏而后发,秋成日浅,地力不及资,人功不及济,上乡收止三四斗,中下乡不过二三斗,故曰「止好了粮」。

人直不富港直不深

人之生也直,无愧生理,当获美报。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泥不停污,是宜富宜深之至矣。何以有「人直不富,港直不深」之谚?素史氏曰:人之生也直,理直也。人之死也亦直,形直也。沈万三死游十八狱,狱狱需索,毫无给发。众鬼争殴之曰:「尔巨富,谁不知之。吾等望子来久矣。」万三曰:「吾生时诚富,奈今死矣。一文不得带来,何以给付尔等?」噫!是为人直不富。张江陵侍讲神宗,作《四书直解》行世,士人依此讲解,作文多粗浅,不耐人寻味。是为讲直不深。吴下讲、港同音,故尔传讹。

男大须婚女大须嫁

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故男须婚,女须嫁,固不宜太早,亦不宜太迟。《周南》雅化,所贵婚姻以时也。凡婚嫁当以二十岁为率,迟早先后一二年,须急为完聚。盖男女大欲,与饮食同,饥不与食,渴不与饮,强者攘之,弱者窃之。或蔑礼败度,或灭性戕命,佻达之子固所不免,即敦厚之士,外束于礼,内炽其欲,七情憧扰,暗地销烁,煎熬成疾,及父母知觉,已不救耳。遏之固死,遂之亦死。女子有怀,易地皆足为虑,事到其间,为父母者悔之晚矣。素史氏家居授徒,有程生灿,青年饱学,举业之外,兼攻诗古书画,才艺俱优。乾隆辛丑,彭宗师岁试,冠军入学。次年,以优等科举。癸卯入闱,即邀金坛邑侯章公炯荐卷。明年,谢宗师以第四名补增。乃父以子质厚重,兼因后母,不早完婚,聘媳先逝,生抑郁载余,二十七岁,沉疴不起。素史氏具挽一联:「十年文战浑如梦;一载心丧也断肠。」由是遂撤课徒之业。

黑眼乌珠见了白铜钱

人各有眼,其睛是珠。除去白边,是为乌珠,乌即黑也。既曰乌珠,又曰黑,何也?为见白铜钱故也。铜钱黄赤,其曰白,何也?以黑眼见之而白也。眼珠本乌,见白铜钱而加黑也。乌珠,黑色生于睛珠;黑眼,黑气溢于满眼。乌,所同也;黑,所独也。眼乌珠者,眸子瞭焉。黑眼乌珠者,眸子眊焉。

吃生人头不怕血腥气

天地之生人为贵,一人之身头为尊。若统言之,则人而已。一特提之曰人头,便觉有怕人之势。顾荒郊野冢,累累白骨,滚滚骷颅,尚不惊心动魄,偏是鲜血淋漓,腥气逼人,即而视之,骇然生人头也。苟有人心,断无不怕。有大胆量者,曰:「大丈夫死且不怕,血腥气焉足怕!」拔剑切而啖之。夫东到羊头,西到猪头,不如人之头,洵美无俦。我血虚,人头补;吾气虚,人头助;乍吃腥,没吃素。君不见劈棺取脑漆园身,绝处逢生头一颗。不了事,庄生妇,索性还加一利斧。

青茄子落坑缸半丬俏

青茄色如燕尾,全体光洁,莹然完璧,俏矣。纵遭失落,在于清净之所,上半丬之俏可见,即下半丬之俏亦未尝没也。奈何落于坑缸之中,粪秽之区,过者惜之。若曰:「尔之俏者,仅此半丬耳。」俏者此半丬,不俏者彼半丬矣。不俏者彼半丬,即俏者亦危乎此半丬矣。世有抱青茄之质者,可不审所处哉!

螺蛳壳打泥墙一堆松

墙所以资藩卫,取材必精,加工必坚,以泥为之,已非久长之计,奈何取螺蛳壳入其中哉?夫螺蛳非砖石材质,仅存其壳,质薄体空,但取轻便,打成一片泥墙,非不自夸崇墉。一遭风雨,索郎一声响,邻比共惊,即而视之,一堆螺蛳壳也。墙不知何往矣。噫!松矣。

棺材内伸出手来死要

要人物件,必伸手索之,此在活人则然。若在棺材内,明明死矣,犹伸出手来,至死且要,是无时不要矣。此死要之一义也。凡活人要人之物,必审其人之当给我否,抑其人之能给我否。至于死人,不问其它,一味要之而已。此又死要之一义也。活人要人之物,必歉于心,赧于面。若死人,更无愧心惭色,要之而已。此死要之又一义也。人见死人,怕者居多,曰:「棺材内伸出手来矣!」骇而掷之者有之。人见死人,怜者俱多,曰:「彼虽伸出手来,已在棺材内矣!」哀而与之者有之。或有不怕不怜者,曰:「彼已在棺材内矣。何尚伸出手来?咄咄怪事。」一刀斩去手指,在棺材内者毫无动弹,竟不得奈何。此棺材内能事,死要之极功也。或谓棺材四面皆是木板,何处得伸出手?素史氏曰:若辈棺材大都无板。

乡下人不识〈髟上害下〉疬头丑 【 吴音邱】

头之为物小,而加于众体之上,何可丑也?其面睟然,发泽可鉴,乃是好头。有〈髟上害下〉疬者,流脓堆屑,其色丑也。奇痒奇痛,其疾丑也。腥秽欲烝,其气丑也。气质顽劣,其性丑也。夫人身丑者不一:腋为狐臭,肛为痔漏,肾为杨梅,然尚藏拙。至于头,闯然特出,乡下人骤然见之,曰:「彼何人斯!甚矣其头之丑也。」头者第一之义,考试之取优等,多圈者为头;置劣等,多抹者为头。此丑中之尤也。

雨打上元灯云掩中秋月

或咎雨云杀风景,或叹灯月丁厄运,尚非二语连属正意。盖上元木令,木不能生火,水克火而雨打灯。是年火衰不能制金,至中秋金旺,水相泛为云,而以水济水,故掩月。上元有雨,必中秋无月也。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药但医不死之病,则药竟无益。佛必度有缘之人,则佛岂有私。素史氏曰:人病不同,有死病,有不死病。但不医或悞医,将死病固死,不死病亦死,非药之故也。人性皆善,皆有缘,并无无缘。但有善者丧善,丧善者不复善,故度者少,不度者多,非佛之故也。

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论人臣者,固不必言死;但不言死,人人皆忠臣也,亦人人皆不忠臣也。身亲临敌,面折廷争,此征死之地;不忠臣不愿有此等事,即忠臣亦不愿有此等事也。于何征之?试于无人之地,默坐之时,设身处焉,吾能死乎?怕不怕,必自能辨矣。以是出诸口,口怕而心亦怕者,庸臣也;心怕而口不怕者,佞臣也;皆不忠臣。忠臣者,不怕死者也。或曰:「不忠臣亦有不怕死者,侵亏国课,残虐下民,指其流弊,未有不蒙显戮者,乃躬自蹈之,宁非不怕死乎?」素史氏曰:此正怕死之本也。

吃力弗赚钱赚钱弗吃力

赚之为言骗也。吃力弗赚钱者,纯以精神命脉,发名成业,所谓如其道不以为泰也。孔、孟周流,非冀自益身家,即六万之粟,十万之禄,并非诓骗于人。赚钱弗吃力者,纯是虚诳卖弄,令人堕术,所以骗赚其人者一无实力,如仪、秦立取相印,初非鞠躬尽瘁者比。世多误解赚字,素史氏特此笺出。

养媳妇做媒人自身难保

媒人介绍六礼,求全责备,虽善解纷者,亦惮其烦,况养媳乎?夫养媳妇权倚翁姑,何有何亡,全无黾勉,一旦承充媒妁,人嗤从井救人,彼竟现身说法。女家勒重聘,则曰「苟完矣,辟如养媳,蓝缕若何」。男家索厚奁,则曰「苟美矣,辟如养媳,虚筐若何」。使二姓之有请谒焉。如此婚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惟其自身之难保,是以媒人之可做。

老和尚看狗练我不如他

世以此为羡慕语也。素史氏曰:不然。夫老和尚终日打坐蒲团,烧清香,吃苦茶,常对世尊金容,享今生清福,培来世善根,俯视众生畜类,每苦不能度尽。至于狗,乃众生畜类中尤贱者,披毛食屎橛,无可比伦,野合而练,固与人风马牛不相及也。老和尚偶然寓目,将「我」字顿断,曰:「不如他。」「如」字作「似」字解,不作「及」字解,「我不如之」者,甚绝之之词。由是推之,吾人素位而行,不愿乎外,贮冰心于玉壸,放冷眼于尘世,顾影自怜,心心念念,常自作老和尚观。于人间无谓之周旋,度外之耽乐,扰扰纷纷,皆当作狗练观,毅然决然曰:「我不如他,我不如他。」

止顾羊卵子弗顾羊性命

羊味美,而美尤在卵子。昔日有嗜食此者,每食必须,晨飡羊卵子,午飡羊卵子,晚飡羊卵子。夫羊味诚美,但通体皮肉可食也,则日杀一羊已足耳。若止取羊之卵子,则每日所杀不下数羊,伤羊性命不亦多乎!而若人弗顾也。吴下人恶其奢,訾其贪,疾其残忍,故有此谚。

单见鸡吃水不见鸡撒尿

鸡无肾,故不撒尿。其饥渴与凡物同,故仍吃水。人单见其吃水,而不见其撒尿,意其水必充满腹中,贮积滋长矣。岂知杀而剖之,并无涓滴,不知消归何处。素史氏曰:物之有肾者,尿从一处出,人皆见之。若无肾之鸡,如田无水道,遍田销耗,其涸也可立而待也。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秀才以天下为己任,自应日新其德,知能并进。乃或贤者娱游山水,不肖者奔走势利,销磨岁月,遇事一筹莫展,天下安赖有是秀才哉!必也杜门不出,十年读书,十年养气,如董江都下帷不辍,一但出身任事,乃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朱子所谓「于天下之事无所疑,于天下之事无所惧」,释孟子「不动心」如此。

师姑趁夜载来去没得闲

既为师姑,岂有趁夜载而滋扰者。或半路出家,Y其前事耳。古才女多有身落院坊,晚节焚修者矣。昔东坡与妓琴操论诗,对答如流,至末披诵「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操悟出家。如操者,宁再趁载乎?若同趁者而亦坡翁也,不是谈诗即是谈禅,则来去皆闲矣。坡诗云:「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可证也。佛印曰:「学士闲了半日,小僧忙了半日。」使佛印为女尼而趁夜载,其忙岂止半日耶!

黄昏不上宅半夜偷弗着

豫则立,不豫则废,虽偷儿不能外此。黄昏人静,潜上其宅,度其进路,规其出路,察听其家动静。到半夜时,老幼一齐熟睡,乘此升其堂,入其室,胠其箧,攫其金而出。归至家,天未明,而赃入手矣。是为偷得着。不然,上宅时已过黄昏,亦费几番功夫,到得进内,逾夜之半,入睡一觉已醒,一有声息,便遭喊擒。盖半夜时偷着,纔是偷着,过此非其时矣。即幸而窃得,亦仓皇急遽,天色将明,焉得挟赃以行,故不能偷着。素史氏曰:盗亦有道,前定不穷。

清明不拆絮到老没成器

此就未老之人言。人生少壮,要将身子打熬得坚韧,否则少有风侵寒损,便儳焉如不终日,焉能架海擎天,做一番事业。《孟子》「天降大任」节备言之矣。清明春气过半,夏气渐臻,此时之絮不拆,春日迟迟,常在重裀迭袴中,养成娇惰,即是晏安酖毒,何以得成大器,到老亦不过如是。

打杀人偿命骗杀人弗偿命

汉高约法,萧相明刑,杀人者死,于今为烈。有心打死人、故杀,罪当斩;无心打死人、误杀,罪当绞;皆偿其命也。惟有一种口中蜜,腹中刀,骗得人天花乱坠,公子被元和之杖,佳人投桂英之缳。名士惑其招摇,投河奔井;富人落其圈套,荡产倾家。堕入迷魂之阵,酿成了命之根。昔有善此术者,寃魂环控冥司,求照打死人命例抵偿。冥君命鬼卒提到,拍案大怒,诘以何术骗人致死。对曰:「某从无骗人,惟闭户攻书,常是吟诗作赋而已。」冥君见气体和蔼,口角婉媚,一腔气忿,回至腹中,从丹田而下,直出大肠经,泄其一气。其人跪上,掇而捧之,曰:「恭惟大王高耸金臀,洪宣宝屁。清音入耳,依稀短笛之声;香霭袭人,彷佛烧刀之味。」冥君爱其风流,遂判:「尔等寃魂债主,自贪阿谀,如今各免追究。设骗者原无死罪,准释还阳。受骗者即往生方,用消含怨。」判讫,众鬼犹不输服。冥君又命给以冥库钱十贯,备宴转轮殿,作和事酒席,令作赋生为祝词饯之,以释众寃。于是众鬼到殿赴席,生乃祝一辈公子曰:「千金投采局,百宝润红妆。」公子大悦。又祝一辈佳人曰:「来生作才女,去嫁有心郎。」佳人大悦。又祝诸名士曰:「平步青云路,先登白玉堂。」诸名士亦大悦。末又祝众富翁曰:「田地山成玉,儿孙雪见汤。」富翁勃然不悦。生乃躬身揖谢曰:「足下高明,岂不闻刻剥成家,理无久享。仆素善颂,故此说到儿孙,还是近期远约。」转轮主各善遣之。

一锄头动土两锄头也动土

乡人持锄到田,过小庙,见一小草,一锄去之。归家,寒热谵语:「太岁头上动土!」索酒索羹索金帛,百般祭献,乃止。其兄闻之,怒,持锄而往。或亟阻之,已连下两锄,而庙壁毁矣。庙神命鬼卒仍到其弟家作祸,鬼卒曰:「弟止一锄,大王责其动土,已经索得酒食金帛。今其兄毁庙,罪浮于弟,此次应问两锄之罪,不应仍到弟家。」神曰:「尔等不知。一锄头动土,两锄头也动土。一锄者尚惧我,两锄者不惧我矣。徒增其怒耳。」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是故聪明为神。

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

宝剑赠与烈士,荆卿潇潇渡水;红粉赠与佳人,潘妃步步生莲。素史氏曰:宝剑赠与佳人,隐娘游侠;红粉赠与烈士,豫让漆身。又请转一语:烈士不受宝剑,羊叔子轻裘缓带;佳人不受红粉,虢夫人淡扫蛾眉。

忠臣不事二主节妇不事两夫

不事二主,文山《正气歌》可读;不事两夫,刘向《列女传》可稽。素史氏曰:冯道历相四主,岂止于二;夏姬身侍七夫,岂止有两。若严子陵一君不事,不害为忠臣;北宫女一夫不嫁,尤成为节妇。

松江清水粪胜如上海铁搭坌

粪,所以美土疆。清者力薄,浓者力厚,此自然之势。何松江之一清如水者,反胜于上海之浓厚,以铁搭坌取者乎?盖上海土高宜麦,与华、娄产稻之乡异。松江人每嘲为东乡吃麦饭,故其粪无力。松江人心思尖锐,不似上海人直遂,上洋人每嘲松江人从肚肠中刮出脂油,故粪虽清薄而有力。

阳山万丈高止比穹窿半截腰

阳山居吴之胜,高至万丈,俯视太湖七十二峯,皆培塿也。岂知有穹窿之驾乎其上哉!但不程其分量,恐阳山犹不知相去几何耳。乃大声疾呼曰:「止比穹窿半截腰。」为阳山者,于是爽然失矣。此语一下,正是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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