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大祥到他的一个在北岭的亲戚家去了,雷安朝他们几个退伍兵到市里找战友玩去了。至于队那些来自省城的师兄们,在北岭这个小城市里早已玩疯了,刘晓楠他们这些从农村里来的,根本跟不上他们那个玩劲。
最后,刘晓楠和彭二冯、李贡献、李财、张少武几个相邀着一起逛街。其实,不大的北岭市,街上无非就是各色各样店子,没有什么可玩的地方。都是大小伙子,不持家,不管事的,当然也没有什么要买的,实在在街上逛不出什么名堂来。
“贡献,你母亲不是在北岭吗?到你家里玩去。”彭二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刘晓楠听不懂的话来。李贡献不是南山县的人吗,怎么他母亲却是北岭市的呢?
“那是她后来的成的家,不是我的家。”李贡献倒无所谓地讲了一句。听这话,那是他母亲再婚的家了。
“不管怎么样,你妈妈对你还是好啊。”李财说。看来,他们几个南山人都是知道贡献家的事情的。
“是好啊。对了我们一起到她店子里吃面条去。”看来,李贡献是把母亲与母亲再婚后的家相区别的。他母亲在北岭市国庆路上的一个饮食店里工作,那里整天供应面食点心之类的东西。
于是,几个人早早地到了国庆路的饮食店。正在店里忙活的李母见儿子来了,忙招呼大家在一张餐桌上坐了,就向柜台上登记要了五块面条牌子。儿子和四个同伴,一人一份肉丝面。
伙伴们也不客气,面来了,就大口大口气吃起来。倒是李母很注意与儿子的同事们拉近乎:“哎呀,你们工程处那个李书记真好,还和与我们贡献是本家嘞,一点架子都没有。”听她这口气,她是拜访过公司里第二工程处的领导了。这还真是如李财说的,是个很关心儿子的好母亲。
吃过中餐,几个人又商量下午怎么过,因为,公司里送大家回工地的车要到傍晚才开车。刘晓楠想到上午逛街里从专区革委会大门前走过,让他记起了小时候随便奶奶到在专区行署工作的父亲这里过暑假,那时,他们还上到北仙岭山上去拜过佛嘞。
“可是,现在那里早就没有寺庙,没有和尚了,怎么拜佛啊?”李贡献知道北仙岭上的情况。
“我不是讲去拜佛,是想看看山上景致。”其实,刘晓楠是想到那里去回味回味儿时的时光。
可是,除了张少武也有兴趣外,其他人实在都不想去看山。成天闷在山里,出来玩一趟,还去山上干嘛。
于是,五个分成两拨,三个人去城里那个小小的东湖公园玩,两个去北仙岭玩。
去北仙岭要经过车站路,再转向南偏东方向,步行过北仙河石拱桥。就当刘晓楠走到北岭火车站广场边上,准备转向南行时,却看到车站广场上有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在慢慢地晃悠着。他定睛一看,那不是龚小童吗?哥哥的同班同学,当年下乡到了来江的黄沙公社,还曾经到上林湾来看过晓枰晓楠兄弟俩,晓楠兄当时还送给过他一双鞋。
听说,龚小童下的那个湾村很穷,穷得容不下他这个新来的知青。后来队上的人打听到小龚的祖籍老家是北岭这边岭县的,就赶着他离开了黄沙公社,转到下放回老家了。其实,小童的老家没有任何亲人,即使有一两个沾得上边的远房亲戚,也绝对是不认他的。因为他的父母在解放前夕跟着国民党反动派逃到台湾去了。
刘晓楠远远地看着那个身影,就知道龚小童在祖籍老家过得更艰难。在整个车站广场上,他几乎是身材最瘦小的一个成年人,身上的衣服破烂得连补丁都没打好,那破烂的布块被风吹得在他身上一掀一掀的。而他在广场晃悠的那步子,根本不是一个年青的步态,一颤一颤地,就像是个病弱的老人在漫无目标地踌躇。
“龚小童。”刘晓楠喊着他的名字,几个快步冲了过去。
龚小童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地仰起脸来,茫然地满广场寻找着喊他名字的声音。刘晓楠看到那张黝黑的脸,瘦得如同一个骷髅,两只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简直让人看不到里面是否还有眼珠子。是啊,刚才要不是自己凭着对他整个身影的感觉,是没法从他这张脸认出他的。
“哦,是,是晓楠啊?”龚小童有些激动,激动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他颤动着抬了抬那双也是黝黑的,而且还显得脏兮兮的手,最后还是没伸向眼前这个小学弟。
“嗯,我是晓楠。”刘晓楠过去抓住龚小童的手,就如抓着了一束干枯的柴棍,“好久没见到你了,听说你转回老家了。”
“你,你怎么,也转了?”
“哦,不是的,是招工了,现在在北岭的建筑公司。”
“哦,那好,那好。”龚小童的手随着他话晃了晃。
可刘晓楠觉得他那手在抖动,不由得抓紧了他:“你怎么了?”
“我,我一天没,没吃东西了。”他说着,眼泪水都快出来,赶紧低下了头去。原来,眼下农村里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龚小童在乡下实在没什么可吃了,老家湾村的人又没人可心帮他的,他昨天晚上就爬火车来到北岭市,想一在这里邮电局上班的一个表姐家找些吃的。
但是,表姐一见到他这个反动派的儿子,就象是见了瘟疫一样,边骂带赶地把他往外打,说是她没有这样的反革命亲戚,要他滚得远远的,再也不准向人讲起是她们家亲戚,不准害了她丈夫和孩子的前程。
“那你这一天?”刘晓楠知道了,龚小童就这样饿了一天。
“在这里等车,等下午到我们那边的车回去。”
“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
“我,我没有钱吃。”
“车票钱呢?先吃饭要紧啊。”
“我哪里有打车票的钱啊。”
“啊?”
“我是爬车来的,等下也爬车回去,嘿嘿。”
“还笑。”
“嘿嘿,都这样。现在知青谁还打车票坐车啊,打不起。”
“好了好了,别说了,先去吃点东西吧。”刘晓楠拉着龚小童就往广场边的一个饮食店走。他见张少武还呆在一旁,就对他说:“看来,北仙岭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