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办公大楼的主体工程完成了。一栋在西部这个小城里少见的六层高楼,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就矗立在城郊的一片黄土荒坡上。
在木工和混凝土工做大楼屋面时,泥工们得到短暂的休息。年轻人就是这样,干活多时,累着了,显得疲惫不堪,可只要有一两天休息,马上就恢复过来,又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今天一早,班里的工友们就都出去玩自己了。刘晓楠自然又是读书人的悠闲样出来了,抓住难得的时间,窝在宿舍里的小桌子边,看起自己春节里在来江书店新买的书来。
刘晓楠正在看书,汪孝仁来了,把他从小桌子上拖起来:“啊呀,你还在这里看书,还不去帮你师傅的忙去。”
“我师傅怎么了?”刘晓楠被叫懵了。
“今天他们老师傅的家属从北岭过来了,他们都去接了。”
“怎么没听队里说啊?”
“怎么没说,只是没跟你们这些单身汉说。”
“那我师傅也没跟我说。”
“他顾着你呗,让你好好歇着呗。莫哆嗦了,快去吧,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家属区安排在新搭的那片工棚。”汪书记告诉刘晓楠。
哎呀,师母和小育萍都过来了。以后,王师傅一家又得在这边重新把家搞起来。不容易啊,师傅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搞家。以后自己得多帮着他们一点。刘晓楠一边想着,就往新的家属区跑去。
果然,这个黄土荒山上新搭的那片工棚那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公司从北岭那边接过来的家属,热热闹闹地在棚子前的空地上站满了。
刘晓楠叫着“师傅,师傅”,在人丛里找到了王师傅一家。他们正在往那一排工棚中间的一个房间里搬行李。
十六岁的育萍已经是高中毕业班的学生了,看她头上梳着一对小刷巴辫子,脸蛋在寒风中吹得红扑扑的,一件枣红色花格子上衣,穿在她那丰满的身上,显得还有点小,把胸脯绷得紧紧的,胸口上两颗扣子之间的衣襟都被胀开了,隐隐看得见里面棉衣的花色。而她今天特意穿上的一双新鞋,早已让满地的黄土泥巴糊得看不见本色了。
王育萍见刘晓楠来了,微低着头,也不看他的人,好像没目标似的轻轻地叫了一声“刘叔叔”。虽然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她在西部红永机械厂做临工时,就把父亲的这个徒弟当做哥了,但现在当着父母的面,她还只能叫他叔叔。
刘晓楠冲到小育萍跟前,伸出双手,正想如以往那样抱着她打转转时,就在要把住她的抑住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停了下来。刘晓楠冲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啊,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子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家属们安顿下来后,孩子在样读书的,就办了转学手续,在榆树市的学校里上学。王育萍就进了榆树一中,每天早起晚归地到位于城里的学校去上学。
没有再读书的子弟,就安排在工地上打临工。刘晓楠还记得,前年在红永厂做临工的陈华兰和李江惠,但她们现在都没来榆树市了。江惠的父亲,就是原来老北岭公司二处的李书记,现在新北岭公司的李书记,她当然是随父亲在北岭工作了。而华兰的父亲陈师傅,本应随所在的二处五队来榆树市的,但他与几个老乡一商量,最后还是跑到新北岭公司去了,华兰也只能随父亲留在北岭。
不过,这两年师傅们又有些子弟高中毕业,因此,工地上又多出了一些新来的小师弟、小师妹们。要说起来,从他们身上好像也能看出现在世道有些变了,政府好像对上山下乡的事抓得不是那么严了。要不,读完了高中没去下乡,反而可以在家呆着。
四队泥工师傅李师傅的女儿李莉、罗师傅的女儿罗小洁就是去年七月高中毕业的,她们也不愿去乡下,就一直的家里闲呆着。目前要想安排工作是不可能的,她们就只好在建筑工地上做临工。两个最爱漂亮的女孩子,在建筑工地上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当然是不情愿了,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工。
办公大楼封顶后,泥工的活就都在室内做了,不要再受外面的寒风和雨雪,而且,室内的墙面、地面粉刷,工作强度也比砌筑墙体轻松多了。这一来,上班时候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了,更何况来了一批活泼的子弟做副工,工地上的歌声笑声自然就多了。
刘晓楠向来就喜欢唱歌,当工地上的活比较轻松时,他必定是边干活边唱歌的。每当干活的架势一摆开,手上的活上了路,刘晓楠的歌声就起来了。而他那带有特殊磁性的男高音一出,整栋大楼工地上都听得见。
刘晓楠的歌声,可让工地上的李莉、罗小洁高兴了。噫,在这样的地方干这样的活,还可以如此唱着歌做事?她们俩循着歌声,找到了唱歌的人,哈哈,原来是老爸他们的徒弟,小刘哥。
这一来,她们可不愿离开这个唱歌的师哥了。两个姑娘找到给临工们派工的李福绽老班长,吵着要专门给小刘师傅送灰浆。
这可让李班长为难了。他知道刘晓楠手上工夫快,自然用灰浆料要得多,要得快,所以他才安排了两个有气力的民工给他打下手。要是换成这个两姑娘,不用说,那是供不上他的需要的,岂不耽误他的工夫。
“我们不管,我们就是要在小刘哥那里,一边听他唱歌,一边做事,那才有味嘞。”两个女孩子吵着李班长不放。
李班长没办法,只好从刘晓楠那里撤下一个民工,再让她们两个人顶一个民工,三个人一起为刘晓楠供灰浆料。他估摸着,这样应该差不多的。
可是,这个女孩子到了刘晓楠的手下,除了听他唱歌,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工地干活的,有时碰到她们也会唱的,就干脆和他一起唱起来。
一个民工怎么也来不及送料,而手边没有了灰浆料,刘晓楠正干着活的手就被迫停了下来。可是,刘晓楠随着干活而唱的歌,也随便着手上的活一停,没有了声音。
“刘哥,怎么不唱了?”小李姑娘奇怪了,怎么才唱得好好的,就哑然而止了。
刘晓楠扬了扬手上空泥刀,无奈地说:“没活了,唱什么劲啊。”
“不做事更好唱歌啊。”小罗姑娘不理解了。
“不行,我这是劳动的歌声,没有了劳动,也就没有了歌。”刘晓楠说着,向她们了个手势,催她们赶快去担灰浆。
“好啊,刘哥坏。”
“故意整我们,嘻嘻。”
两个姑娘不情愿地担起早已空了的灰浆桶,嘻嘻哈哈地到搅拌池那边去担灰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