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事情办妥了?”
“妥当了。亲眼见证。”单膝跪地的人脸色煞白,男性的唇瓣已然没有一丝血色。
“擎风,能让你受伤的,这世上只怕不多吧。”方案前批阅奏章的男人眼都没抬。
“属下该死。”擎风跪倒在地上,等着男人发落。
良久,仿佛并没有震怒,男人把奏章稍事整理,又摆出另一摞,“说说,怎么回事儿。”
“是。”擎风低头斟酌言辞,“属下和弄雨听令行动时,她在太子妃的房间里,正要告诉太子妃那······那件事。”
“确定她没有告诉太子妃?”男人打断他。
擎风稍一迟疑,男人停住朱笔,抬眼看住他,他赶忙回答,“确定。她在称赞太子年幼时,是不一般的人物。”
男人扯动了嘴角,“她倒是没说错。”瞪擎风一眼算是警告,“继续。”
擎风不敢隐瞒,“事情进行当中,突然跳出另一股杀手,他们取的,是太子妃的性命。”
“那边动手了?”
“属下看不出来人身份。”擎风惭愧的低下头。
男人没了声响,半阖了眼靠在椅背上,擎风低头继续道,“正当那伙人要得手的时候,属下等人被人一剑偷袭,弄雨身亡,属下重创,恰好那人死在了太子妃的怀里,属下便回来了。弄雨的尸体已经处理妥当,至于另一伙人······另一伙人不知详情。”
说到这里,他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从接手隐卫首领开始,他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纰漏。
他以为男人会问那一剑得手的人是谁,能亡得了弄雨,那自己也答不上来,岂不是更不堪,只想横剑自刎才好。却听见他淡淡的说了一句,“领三十棍,下去养伤。”
这已经是最轻的责罚了吧。他重重叩在地上,强忍着内伤外伤,稳住虚浮的脚步,往暗处隐去。
一剑亡了弄雨,伤了另外许多名杀手,是谁呢?
男人把奏章盖在脸上,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夜,很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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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窗净漏,暗室低沉。
她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爪紧紧缚住了脖颈,在数不尽的哀言怨语中挣扎浮沉。
北燕质子······北燕质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救太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救太子!
宓惶急的睁大了眼,面前的空间不断撕裂,旋转,哀怨的女声在耳边尖利哭叫,喃喃自语。
从黑暗的缝隙里,伸出一只白玉的手,啪一声,掴在她脸上。
她捂着脸倒在地上,曼妙的身姿从黑暗中款款而来,阴翳的眼盯死了她,神色疯狂扭曲,“说了让你安分点,安分点!我不需要你,知道么,你怎么不去死!去死!!”
“不是的,我······”张了口要分辨,却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失了言语,啪,啪,左一掌,右一掌,不止不绝。
“母亲,母亲,不要这样对我······”心痛至死的人哀哀恳求,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下。
“御医,御医,娘娘醒了!”听见那一声呓语,夕儿欣喜若狂。
“不要吵不要吵!我看看。”御医凑过头来看了一看,“她这是被梦魇住了,胡言乱语而已,你该干嘛干嘛去。”
宓感到脸上有温热的触感不时移动,嘴唇被什么东西抵住,不多时,温温的液体就流入心肺。
她偏头看了一阵,床前来来回回模糊不清的人影,黑的白的,被光线晃了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御医,娘娘多久才能醒啊?这都已经傍晚了。”
白胡子的御医瞥她一眼,“小丫头,你要是这么来一趟,半条命都去了,看你能醒得来不?”
是啊,那样的场面,换做是自己,只怕吓死过去也不奇怪。
满屋子的尸体,小林姑姑,不知名的四具黑衣人,还有一摊子黄白不清的黑色衣物,像肉体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似的,满地的血迹,空气里飘满了恶臭,太子妃就那样浑身是血的昏倒在一堆尸体当中。
幸好经御医检查,那一身的血迹都不是太子妃的。
走神间恍惚听见御医说,“风寒,过度惊吓,再加上这段时日她那精神崩得紧紧的······让她歇歇也好。不过过了这么整天,也是时候该醒了。”
原本伶俐的夕儿也无言以对,收拾好刚刚帮太子妃擦脸的一应器具。让兰芝那丫头去烧水,怎么这会子了还不进来。
阳光从窗口游弋进来,光线里飞满了细细的浮尘,一明一暗,夕儿仿佛听见一声啜泣似的呻吟,她转头看去。
“你莫哭,莫哭······”床上的人儿痛苦的偏了头,紧皱了眉头,泪如水淌。苍白的脸,只衬得脸上那块铜钱大的红斑愈发的鲜艳。
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夕儿叹一气,向坐在案边琢磨药方的老御医一低头,欠身退了出去。她是不敢再看了······
“哎,小丫头。”老御医叫住她,“把你的药拿去煎了。”
“是。”夕儿低低应一声,回身拿了药。
惨剧发生那一晚,自己被点了穴道,又同其他几人一样被药物所迷,血脉不畅,伤了身。吃过这一剂,应该就大好了。
“夕儿姑娘。”
“张公公,”她抬眼一看,张富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阶下,少有他仰头和人说话的时候,夕儿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下来台阶,“不知张公公到来,所为何事?”
张富贵不阴不阳的看着她,“皇上忧心太子妃娘娘的身体,过会儿忙完政事后,会过来一探。你们姑且好好准备着。”
“是。奴婢省得。”她低头答,静等着张富贵离去。
“刺客的尸体刑部都提去了?”冷不防张富贵问道。
夕儿心中一紧,“是,前儿一早提去了。”
“咱家听说······”他拉长了音调,“那晚上,你们几个都睡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奴婢几个都被刺客迷晕了,并不晓得当晚发生的任何事。”
张富贵仔细打量她一阵,那宫女低着头,年纪也不大,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笑了一笑,慢条斯理的说,“身为奴才,主子遇到这么大的麻烦都帮不上忙,宫里的奴才要都像你们这样儿,岂不翻了天了!”
夕儿连忙跪下,不敢回半句。张富贵出了名的嘴下不留人,这次幸好是娘娘没事儿,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为了皇家威严,她们这一宫的奴才也不够抵命。
“好了,赶紧起了吧,估摸着皇上也该到了,好好伺候着!一切,自有皇上发落。”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张富贵已经远去了。夕儿回头,湮没在夕阳里的锦绣宫一时如此苍老,仿佛空气都昏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