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哭哭啼啼的泣声中，我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茫茫大雾，待眼睛清晰了些，我终于看清了自己躺着的地方是医院。站在床边的，一个个数过去，爸爸，妈妈，凌腾彦，还有……好熟悉的脸，好漂亮的一张脸，我记了起来，是上次在韩井阳的房间里看见的那个女孩。
可是，我的脑子里闪闪烁烁有些模糊，她就是凌腾彦口中所说的善蓝？她跟韩井阳是认识的，可为什么她会跟凌腾彦走在一起？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妈妈扑到我床前来，泪眼飞花。印象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哭了。
“谁打的你，影萱，是谁打的你？”
没有人说话，我亦微弱得没有力气张开嘴。我看了看凌腾彦，他皱着眉头，诚惶诚恐地看着我，微微摇着头。读不懂他脸上那个表情以及他那示意我不要说话的动作，我突然觉得好疲惫。
我继续睡了过去，第二次醒来时韩叔叔过来看我了，凌腾彦不知道去了哪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韩叔叔坐在我的床边，安抚地看着我。
“醒啦？”他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知道是自己的女儿韩阳书干的？那为什么他的脸上一点歉疚的感觉都没有？难道他一点也不为这一切感到抱歉么？
就在这时，凌腾彦从门外走了进来，形色匆匆，他在我的身边站定，突然拉住我的手。
“你醒啦？”
我点了点头，他在的地方总让人感觉温暖是那样繁华而且奢侈，凌腾彦抱着我的手，那强大的力气满满充塞着我的心，他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韩叔。
“谢谢你，我们当时身上没钱，也不知道找谁，所以才让善蓝把你叫过来的。”
“没事，没事，这孩子救过我们家井阳，这一回当作是我的回报，我还没谢过她呢。”说着韩叔又看了我一眼，露出了微笑，“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惹了些什么事让人这么打呢？实在想不通啊！”他又叹了一口气。
“是啊……”凌腾彦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定是些小流氓，最近抢劫的人很多，而且不是经常有些变态出没，喜欢殴打中学生的么？”
韩叔点了点头：“你们以后都得注意些，最好不要单独一个人外出，更不要一个人单独走在无人的地方，一定要警惕危险，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帮忙，知道吗？”
凌腾彦连忙道谢，韩叔站起身，拎起桌上的公文包：“我赶飞机，你就好好照看她。影萱，好好休息，以后啊，注意安全。”
我别过头去，恶心，不想看到一群假惺惺的家族，韩阳书做过的事，作为父亲的他居然以这样可笑的态度来收拾残局，难道被她拖进巷子里是因为我做错了事，这才是最应该受到责备的么？
凌腾彦把韩叔送到门口，看着他远远地走了才又回来，站在我的脚边，突然对我说：“影萱，谢谢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谢谢我？为什么？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表情认真得我有些不适应，他一直沉默，像个失败的日本武士站在主人的地盘上，随时接受惩罚，却把我整得糊涂了。我忍不住问他：“谢谢我什么？”
他把头埋得更低了：“谢谢你，没有把韩阳书说出来。”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是阳书打的你，我接到谢庭靓打过来的电话，那时候于老师把我跟孔善蓝叫到办公室，听到这件事我们马上就过来了。可是等我们赶到现场时，阳书她们都已经跑了。”
“凌腾彦……”我卑微地叫着。
“影萱，对不起！”
“我……韩阳书做的事，为什么是你来跟我道歉？”这句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
凌腾彦，你为什么要替韩阳书道歉？
凌腾彦，你……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一句偏心的道歉，会让我的心蒙受多大的伤痛吗？难道你看不见我如蜡的脸，悲愤与绝望已经爬满我的眼睛，你为什么还这么无动于衷？你的眼睛看着我，还是往日那般的温柔，可是你知道吗？我对它们感到不安，因为那是一种可怜的哀求，那简直令我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恐惧。
凌腾彦，你喜欢韩阳书，是吗？可是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韩阳书做了这么坏的事，为什么你还这么帮她，在你眼里，难道我连朋友都不是吗？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到她并且让她向你道歉，但是，请你暂时先不要把她说出来，尤其是她的爸爸，还有韩井阳，答应我，可以吗？”凌腾彦继续哀求着我。
“为什么？”心脏似乎裂成了两半。
千言万语，只浓缩成了这三个字，别无其它。
他反而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心上。
“你觉得只要她向我道歉，我就会原谅她了吗？”
“影萱……”
“你也觉得被她打是我活该，对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你是我，被她追被她打被她剪了头发被她烧了课本被她折磨到快要死掉的时候还被她抛弃在一个巷子里，结果还有人站起来为她辩护，如果是这样，你也会和我一样平静地躺在床上接受你们的死亡诏书，原谅她的过错吗？请问，你这样做跟捅我一刀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地板，半晌，缓缓地抬起头，他的声音近似于抽泣，却把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把。
“影萱，请你答应我吧。”
“为什么？为什么？”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问出来，“韩阳书，她值得你这么做吗？”
“影萱，请你答应我吧。”第二次，抽泣的声音，如台风把我的思维纷纷冲出窗外。
没有解释，态度强硬让人没有退路，那张脸，那上面镌刻的信息告诉我，有些秘密即使不说也依然会流露出来，也一样会像刀子般一刀一刀切割着人心头那块肉。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走了，白色的墙上平静如同一张脸，冷冰冰地看着我。我甚至连他的背影都没有看到，他走得是这样的匆忙，毫不犹豫。
凌腾彦，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坚决要在我面前守护韩阳书这样一个坏女孩，她值得吗？她值得吗？难道你看不见自己对我的伤害有多么严重吗？
当爸爸妈妈再次来到身边时，他们对我苦苦的询问我都只是默默地咬着牙。
凌腾彦，我该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小萱，你放心睡，什么都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我们不去找警察了，不逼你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好吗？”
我默默地擦掉眼泪，对他们摇摇头：“我知道的，我这就告诉你们，是……是那些小混混把我拖进小巷子里，他们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还想把我打死，后来有人大声地喊警察来了，他们就一个个跑开了，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爸爸心疼地摸着我的额头，眼里有些湿润。
妈妈一把将我抱住，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滴进我的脖子里：“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了，以后妈妈都会去接你回家，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了。”
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仰着头，闻见妈妈背后弥散的芬芳，满脑子都是凌腾彦那个温柔却无比刺伤的眼神，那颓丧的脸孔将我整个脑子都充塞着，凌腾彦……
眼前，门口跑进来两个身影，他们脸上挂满汗珠，呼吸还未息缓，看着我，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