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时候,廖家四口路过距信都城有五里路的山南村,刚好撞上了不得了的事。
路边的树荫下有六七个人围着哭喊,而他们的中间地上放着一张和门板差不多的木板,板上躺着一个肥头大耳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正闭着眼睛痛苦猛烈咳嗽着,脸都憋紫了,一旁丫鬟伺候着那男人,而丫鬟的白手帕上染着一朵朵的血花,其中还夹杂着浓黄痰液。
见这些人都认得,廖父连忙问一个衣着华丽抱着一五岁左右男孩哭个不停的妇人:“王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咳成这样子?!”
那王老爷在城里算是有名的性子恶劣,他家是在城南滏阳河上开赌坊花船的,既然家里干那个的,那他的爱好自然就是吃喝嫖赌,经常醉酒就到处生事,而且逼良为娼的事儿也没少做。若是他病的不重,廖父其实是懒得去管他的,可见他妻儿哭的凄惨,此时他哪里还管要救的人是谁,再烂也好歹是条命啊!
那妇人是王老爷的正妻穆氏,她认得廖明钊,此地距城里还有五里路,但老爷却未必能撑到城里找好大夫了,这天降的郎中在穆氏眼里立马成了海中浮木!
穆氏欣喜万分地扯着廖父的袖子便道开了:“廖郎中!救救我们家老爷吧!他昨晚突然咳个不停,当时没当回事儿,用梨膏压下去了,可今天一早就开始咳,我们也没当回事儿,继续用梨膏压……可老爷带着我们出来游玩的时候忽然咳得厉害了,半个时辰前还忽然咳血了!之后就咳血没停过!俺们吓坏了,偏巧马车还坏了,回家是来不及了,这赶着要往城里送呢!可老爷眼看就不行了……呜呜呜……”
见着病人廖父着急,廖银杏比他还急,趁乱将三根手指搭在那咳嗽地主腕上,为其诊起脉来。
很快,廖银杏就得出了结论:脉象滑数,是内火伤肺。
这种病可大可小,症状轻微的几天就可自愈,但症状重的却有窒息而死的可能!
如今这中年男人看就知道是重的,脸都没有人色了,加上他身材胖本就气短,必须要当即止咳才行!
廖空青素来瞧不起这样为富不仁的人,在廖银杏耳边低声骂了几句,还道出了那王老爷的恶行,骂他咳死也是活该。
廖银杏一边听着廖空青的话,一边脑子飞转,思考着该用什么方子或偏方来给这个无良胖子止咳。
廖父听完穆氏的话,连忙为王老爷诊脉,口中吩咐那些家丁:“快将你家老爷扶起来!本来就喘不上气你们怎么能让他躺着呢?!”
家丁连忙扶起他们家老爷,可那王老爷还是咳得不行,而且咳声越来越小,眼神也越来越涣散,看样子是严重缺氧了!
廖父也很快就诊断出了是什么病,跟廖银杏的结论一样,可惜他们一家子算是出门游玩的,根本没带着药箱,即便知道病症,而且也不算难治,手头没药也是徒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正急着,廖银杏连忙掏出怀中一直随身带着的《廖门方剂抄》,指着那册子看廖父,样子是在与爹说话,实际上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爹!咱廖家不是有快速止咳的秘方么?!都这时候了,咱就别掖着藏着,只要价格合适,就给他用了吧!”
廖银杏心里有准,她看出那王老爷虽说模样吓人,但离死还早呢!既然这家人有钱,那让他们多交些诊费也是应当的,毕竟她这秘方说出去就谁都会使了,相当于用诊费变相卖方子,要是不救急她还觉得亏,死都不会说这方子呢!
而且她大哥都说了,眼前这病人无恶不作,不宰他宰谁?对待这样的人根本不用客气!
廖父自然不知道什么秘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头雾水的望着自家女儿。
一听廖银杏摆明着要治病就要多掏钱,穆氏连忙从怀中掏出钱袋子,一把塞在了廖父的手中,连忙求道:“廖郎中!这里是些零钱,只有一百多文,我知道定然是不够的!但现在老爷病急啊!你先救了!我这就派人回去再拿钱来给您!一两银子够不够?”
见穆氏强塞钱给自己,廖父可怜兮兮地望着廖银杏,像是在责备她乱说,将钱袋子连忙往回推:“这钱我不能收,这病我们没法治啊!”
见他推辞,穆氏以为他嫌钱少,连忙将怀中儿子脖子上的金长命锁解了下来,又脱下自己腕上一只玉镯,装钱袋里又连着钱袋塞给廖父:“廖郎中!你是个好人,咱们都知道,你可不能仗着有救人妙方就讹人啊!这长命锁和玉镯起码值得三十两银子,再怎么说也够了!你们可要好好救我老爷!”
三十两银子?!廖郎中傻眼了,说句不嫌寒碜的话,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廖银杏也傻眼了!初唐的钱还比较值钱,粮价也特别便宜,十五文钱就能买一斗糙米,要不是因为廖家把所有钱都放在了药铺上还嫌紧张,他们吃上米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她本来觉得能厚着脸皮借机蹭个百十来文钱改善下伙食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方!一两银子可是一千文,三十两就是三万文!这么大一笔钱够他们廖家啥也不干好吃好喝十几年了!
廖银杏也跟着有些无措,有钱赚是好事儿,但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她只想空手套白狼,却不成想套来个猛犸象,有没有肚子吃就是问题了!
捧着那钱袋,廖父手抖不止,如握火炭,急急地欲塞还给穆氏:“这病老朽真是治不了!手边没药啊!老朽并非嫌钱少……”
而穆氏就认定廖父嫌钱少贪财,急了:“你这老头怎么这样黑心?!老爷要是被你给拖延死了,我跟你们没完!找人砸了你家的破医馆!让你也没法活!”
廖空青也怒了:“你这女人怎么蛮不讲理?!没见我们身上没带药吗?!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说句难听的,能救是你家老爷造化,死了也是活该!你家老爷平日里做了多少恶你们自己清楚!死了也是天意所昭!”
廖父都快急哭了,数落起女儿儿子来:“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咱家哪有秘方,你这不是害爹么!廖空青!你给我闭嘴!说的那是人话么!”
廖空青嘴上直接,这下穆氏和王家家丁们被惹火了,一个个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
眼看气氛愈发不可收拾,廖银杏苦笑,伸手一把夺过廖父和穆氏还在互相推的钱袋子,而后在廖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听完后,廖父一惊,低声问:“真的?”
廖银杏抖着那本《廖门方剂抄》,一脸自信:“你就相信菩萨吧。菩萨赐的书,能骗人么?”
廖父犹豫了一会儿,而后一挥手,高声道:“都别吵了!我能救你们家老爷了!都听我说!”
他这一嗓子,众人都闭嘴了,场上只听得到王老爷虚弱的咳嗽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廖父一脸顾虑,搓了半天手,才小声地道:
“病还是要到城里去治,我们没药无能为力,但止咳我们有办法,这病只要不咳了就没危险了!而这药方……这药……”
见廖父吞吞吐吐,穆氏又开始哭喊起来:“钱都收了你还卖关子!快说呀!”
廖父一咬牙,指着穆氏手中的孩子,大声道:“此方名为孝子汤,只需两味药,一味是你儿子的童子尿,另一味是你儿子的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