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敲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双喜剔着牙从房里走出来,看见她虽然一愣。却毫不迟疑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咦?当我是透明人?薛珂犯了倔劲,你越不想搭理我,我偏要在你面前晃得你心烦。
她忙小跑着追上去,人小腿短跟得有些吃力,嘴却也不闲着。
“双喜公公,您今儿起了个大早。您早上吃了没?您别走得这么快啊,我有事想托您帮个忙,您能不能帮我把这枝珠钗当了?”
双喜眼角的余光一瞥,那是一枝攒金累丝凤头珠钗,光掂量金子就不下五两,尤其是凤嘴里衔着的那颗南珠,怕不有鸽蛋大,圆润明亮,在阳光下闪动着柔和的光泽。
双喜在宫里待了有十几年,也见过些好东西,一看这珠子便知是稀有之物,脚便象生了根一样再也无法挪动步子。
薛珂见他眼里流露出狼一样贪婪的目光,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他要是把这根珠钗抢了过去,自己又要到哪里喊冤去?她暗自戒备,嘴里却笑道:“您且放心,不会让您白跑,这个权做车马之资,银子当回来,还有您的好处。”
一边说,一边自手指上撸下一个和田玉戒指,塞到双喜手中,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珠钗纳入怀里。
大不了今天先不当,以后再另外想办法,那个小太监只怕进宫的日子短,心还没他黑,虽然被他压得死死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利益当前还怕没人帮忙么?
正待回身要走,只听双喜冷哼了一声:“薛姑娘难道不知,禁宫内严禁私自授带传送?这事若让旁人得知,咱家也不用活了。”
薛珂嘻嘻笑道:“俗话说的好,响鼓得用重锤敲。若是别人我是不敢说的,怕吓着了他。双喜公公您却是何人?哪里会把这点事放在眼里?也罢了,公公既然不敢接手,我另找旁人去!”
双喜冷笑道:“咱家都不敢接手的事,这个栖霞宫里那个兔崽子敢接?也罢,念在薛姑娘和郡王可怜,咱家就跑上一回。只有一件,宫门口的禁军都是要打点的,这笔银子,薛姑娘不敢心疼才是。”
薛珂看了他两眼,倒是最后一句话让她微微放心,不管怎么着,当回来的银子总还是有一部分回到自己手里,至于说能回多少,却不是她能掌握的。虽说心里不甘,可眼下又到哪里找人去?
薛珂将手一摊,攒金累丝金凤在太阳下灿然生辉,双喜见势欲取,薛珂五指一拢,手向后一扬,笑道:“双喜公公,您可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找一家象样的当铺,不然白给人家骗了银子去。我这里还有一张单子,麻烦公公按单子上列的买了来,薛珂另有回谢。”
双喜接过单子,幸好他还识几个字,看了看上面列得长长的清单,不禁邹了邹眉,可想了想那枝珠钗,也咬牙忍了。
薛珂回到房里,见萧紫玉已醒,呆呆地看着房梁,直到她走到跟前,这才转过脸来。
薛珂坐在炕沿,拿过衣服来帮他穿衣,细声细气地问道:“紫玉,你饿不饿?”萧紫玉闷不作声,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肚子却是咕噜咕噜响了几声,薛珂抿着嘴直乐,萧紫玉把胳膊伸进袖子里,自己扣起蟠龙扣。
薛珂让他坐在椅子上,为他梳头发。平日她自己的头发都是琥珀梳的,自然笨手笨脚,有时候难免扯动头发,萧紫玉也不喊痛。薛珂微觉失望,一边将他的头发梳顺,一边轻声道:“你也不问问琥珀珍珠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回东宫?”等了片刻,见萧紫玉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复又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能听见的。你心里伤心难过,愿意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也行。殿下对我有恩,咱们也不知道在这里还得住上多久,我总是陪着你就是……”
早饭过了辰时才送来,薛珂一看,都是一些不堪之物,把那两个发黑的馒头拿在手里细瞧,心里暗猜是高梁做的还是荞麦做的,张嘴咬了一口,满嘴是渣,又看了一眼粗瓷碗里盛的稀饭,清亮亮的看不到几粒米,料想放尾鱼进去也是可以养活的。
薛珂肚里饿得紧了,也顾不得好吃不好吃,先饱肚子要紧。萧紫玉先咬了一口,愣了愣,似乎还在细细品味,后来便把馒头放下了,薛珂哄了半天,喂他吃了两口,便嘴唇闭得死紧再也不肯张嘴。
薛珂无法,只好用碗把剩下的馒头盖好,又跑到偏殿的灶前打量。萧紫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个男孩子,长期饿肚子总不是办法。送来的饮食也不放心,少不得以后三餐只能自己做着吃了。
如果有煤气灶,她说不定还能炒盘青菜蒸个水煮蛋什么的,可一看到这个土灶,薛珂顿时傻眼,只觉得这个年代做饭也是个技术活。
到了中午,宣德帝的圣旨到了,免了萧紫玉的郡王爵位。萧紫玉浑浑噩噩地毫无所觉,薛珂受到连番打击,气得落下泪来,跑到西厢房里大哭了一场,
双喜直到下午才回,带回来锅碗瓢盆、文房四宝、一盏油灯、白蓝棉布各一匹以及各色绣线,几块各种颜色的丝绸,十斤米十斤棉花并两张硕大无朋用来糊窗子的白纸,装了半辆车。双喜跑得满身大汗,来到西厢房把帽子一摘,头上便腾腾冒着热气,将一袋碎银子递给薛珂。
薛珂一掂,只怕十斤(十六两一斤)还不到,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黄谨亭对她说,因以后还要赎的,只当了四百两银子。也就是说,这枝金钗最少也能当到四百多两银子,打点宫门口的禁军又要得了多少,这一转手,双喜便昧了二百两银子还不止。这一趟他还跑得还真值!
薛珂只觉得一股子邪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连耳朵里都在嗡嗡直响。只觉得这个时候再不拿个人煞性子,她便要被这股气给活活地憋死了。
她猛地转过身,却看见坐在炕上的萧紫玉,手里拿着饱沾墨汁的狼毫,在炕上平铺的白色宣纸上,手腕空悬笔若垂针,写下一个“古”字,脸上带着她久违的笑容。
薛珂象被一桶凉水兜头浇下,顿时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
她连栖霞宫里那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都没搞清楚,现在就想和双喜翻脸,简直太不明智了。
以她和萧紫玉现在的地位,双喜就算一分银子也不给她,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又能到哪里说理去?
好歹双喜给她留了一百多两银子。
好歹双喜按照列出来的清单帮她把东西买了回来,否则她和萧紫玉连怎么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这个人,良心还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