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进景略的屋子的时候外面天光还大亮,等他从屋里出来已是暮色蔼蔼。他看看天色料想夕拾应该回来了,就大步向厨房走去。
避开夕拾在家的时间,景略才敢毫无顾忌地拎着颜回训话。这是为了不让夕拾有被当成外人的感觉,他才分外小心翼翼。时间也掐掐的刚刚好,看夕拾快回家了就把颜回打发出来了。
颜回被景略训了半天也有点开窍,主动去找夕拾进行融冰计划。这计划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俩之间隔的那座大冰山变回暖暖春水。
虽然目前颜回还不太明确自己的心意,但与夕拾和好的念头却分外执着。
他是没有想清楚自己对夕拾的感觉,可直觉要比他的恋爱神经要灵敏不少。这直觉告诉颜回他非常不喜欢被夕拾当成外人的,更不喜欢她一视同仁的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人来对待。
被她忽视的感觉让颜回非常的不爽,在没明白自己对夕拾的感觉时已是十分强烈。
往常颜回和夕拾天天见面,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不过一日未见,颜回竟然有些想念夕拾。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点甜,有点雀跃还有期待就像孩童时盼望过年般殷殷盼望着见面。
颜回没理会自己心里涌出的奇怪念头,只是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去。希望能够早点见到夕拾。
可是到了门口见到夕拾的时候,他却止住了脚步没有往前。倚在门板上略微失神地看着夕拾洗手做羹汤。
夕拾做的饭菜他已经吃过大半年,从开始的平平淡淡到后来的推陈出新,夕拾煮饭的水准越发精湛让挑剔的景略也是赞不绝口。可以说夕拾厨艺的每一次进步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俩了。
作为一个古人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颜回就秉持着君子远于庖观念而从未去过厨房。以前不觉得如何,现在才觉得他真是错过了很多。
他从来不知道一位女子神态祥和,专注地切菜淘米是那么的美。他一直都觉得厨房里烟雾缭绕很是污浊,可是他现在见得厨房绝非如此。
夕拾是一个勤劳的女子,素日司徒府上上下下都是她一个人打理,不消说干净和整齐,更让人称赞的是她会把所有东西分好类别,景略和颜回若想找什么随手就能找到。即使后来夕拾开了手工坊她也没忘记打点家里的一切。
伺候着司徒爷俩舒舒坦坦,也让他们重新享受到家的温馨。
他以为女子在厨房终究是没有涂脂抹粉的好看,被汗水和烟火熏染的脸绝对不会是倾城色。可没想到粗布罗衫,脂粉未施的夕拾认真的时候那张平凡的脸顿时显出几分不平凡来。
如非正事,夕拾穿的都是简洁舒适的粗麻布料制成的衣衫,连发髻都是仅仅以三两支没有精雕细琢的花式簪子挽好固定好而已。
这日的夕拾穿的是曾经在瑯环阁工作时买的浅褐色衣衫,发髻上除了几支朴素的簪子外还多插了一支从念衾家拿来的银蝴蝶发簪。这簪子在念衾家的梳妆盒里只算是凡品而已,可是夕拾是真的很喜欢,隔几日就会拿来挽发。虽然不是贵重物品,但栩栩如生的蝴蝶却也为她增色几分。
颜回脸上变幻莫测,见到夕拾因挽起袖子而露出葱白般细腻肌肤,面上便有几分燥热。
看着夕拾把米淘洗干净放进陶瓷锅里拿来蒸后,又忙着把择好的菜清洗干净后切成一块块均匀的大小,然后又要随时注意往两个炉肚内添柴火免得让饭煮的不好。
亲眼见过夕拾忙忙碌碌像只没得闲的蜜蜂,才晓得原来平日他吃的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制作的过程那么麻烦。有些菜要用调料腌制,有些又不用。这个菜要用滚刀切那个要横切,刀法种类繁多看的颜回都有些晕。
可观夕拾每一个步骤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每一刀下去都是从容不迫。
夕拾不是神经失调,旁边有个大活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会没感觉有人。只是她忙着做饭没空把视线挪过去回看而已。况且来人是谁她早已经知道,这样她更没兴趣回头搭理他,正好当忙碌来无视他。
虽然很吃惊他会来厨房,却没有多情的想他是为了她而来。明明他没有出声,可夕拾的直觉告诉她来的人就是颜回。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肯定,她只是认定那人所带的气息就是颜回。
锅里的水开始蒸腾的冒着热气,夕拾拿起木头锅盖从中舀了一瓢水浇到了一盘洗净的血蛤上面烫了一下再把水逼出来倒掉。
看着夕拾打开锅盖的瞬间,那张清秀的脸在锅中热气的氤氲之下显得朦胧了几分。颜回的心蓦然一动。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娶妻的准则是什么,这一刻他顿有所悟。不是那名女子德才兼备不兼备,也不是她容貌是否无俦,更不是门当户对的问题,而是那个人是不是适合他的人。
他一直以为他要找一个足以和他匹配的女子,好似朱颜那般优秀的女子才足以和他并肩,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不是。
一直以来的挑剔,不是她们不够好,而是她们非他所要。他所求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能让他感受到温暖。这样的人其实不需要容貌,不需要才情,要的只是刚刚好。
他不需要他的妻子和他吟诗作对,也不需要她和他琴瑟和鸣。她所要做的仅仅是给他留下热腾腾的饭菜,在晚归的时候给他留一盏灯就足够。如今看着夕拾专心的做菜,与他人无异被烟火熏染地汗渍渍的脸在颜回眼里看来竟是最美的容颜。
夕拾毫不斯文的用手擦拭脸的画面在他眼里充满了魅惑。
不自觉的,颜回看着夕拾的眼越发显得柔和。
只是可怜的夕拾并不知道颜回在想什么,要不然她会说他眼睛出问题了才觉得烧菜的女人还能变得魅惑。
忙不迭的把菜盛好装盘,如果不是她如今还在和颜回斗气,她会瞪回去说: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只是如今她正和颜回置气拉不下脸来说话,她认为自己一旦生颜回的气就代表她和他重归于好了。
的确如爹说的一样,夕拾果然是那个适合我的人啊。欣赏够夕拾的各种神态,颜回主动上前请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夕拾回一个虚假的笑容:“不用,谢谢。”话音刚落,夕拾的微笑迅速敛下去,简直比海边的浪潮退下去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颜回并不气恼,上前自作主张的帮夕拾一起剥大蒜。
有什么可气的呢?现在夕拾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娘子啊,想和他做陌生人没那么容易。
在蓦然心动之后,颜回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怎么可能会如此放弃夕拾呢。
一直以来不知名的情绪,患得患失,帐然若失原来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他名义上的娘子!这种种奇怪生涩的感觉原来就是在乎一个人的感觉。
第一次拥有这种感觉的颜回,只觉得好极了。毕竟在魏晋能够让他在乎的人屈指可数。对景略是亲情,子对滕是友情,看似有区别却也没什么分别,可夕拾不同以上两种。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是幸福也是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