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韩元明来到江东大学校门口,他站在大门外侧,向里张望着。这时他看到安雅手拿着一摞资料走出来,急忙迎上去。安雅看到了韩元明,不觉一愣:“是你?”韩元明不好意思地:“我在等你。”
安雅有些意外:“找我有事么?”
韩元明点头称是,说着一指校门对面的一家咖啡厅:“我们能到那边坐一下么。”
安雅有些惊奇地:“你要请我,喝咖啡?”
韩元明说:“主要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安雅说:“好吧。”
这是一间专为大学生开设的校园咖啡厅,设计风格清新时尚,正是中午时分,来此的学生三三两两占据了大半的座位,有和安雅熟识的学生和她打着招呼,同时免不了有几分好奇地对韩元明扫上一眼,毕竟他的穿着一看就不是他们的同类。安雅感觉到了,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她这一笑,让韩元明更加尴尬起来。这次来,韩元明下了很大决心,公开的理由是为了早餐工程的事,想求得安雅的帮助,而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十分想见她,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听听她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为这样一个与自己不论社会地位还是知识水平,人生轨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姑娘而寝食不安。两人在一处露天双人位坐下来,侍者递上点餐单,韩元明接过来,面对着一款款咖啡的英文名称竟不知该点哪个。安雅看出了他的窘迫,对侍者道:“两杯卡布奇诺。”
韩元明不敢直视对面的安雅,但他发现她前几次出现时的披肩发,此时简单地束了起来,很随意地垂于身体一侧的前方,越发显得优雅中透着妩媚。韩元明斟酌着字句:“我约你到这里,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难堪吧?”
“怎么会,只要你喜欢这里就好。”安雅笑道。
“首先,感谢你上次对我参加听证会给予的帮助。”
安雅说:“你不必客气,我没做什么,是你自己的努力起了关键作用。你还没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韩元明和安雅说起了东源市政府搞的营养早餐工程,还有目前已经中标的早餐车和特色食品餐馆,他强调由于早餐车依托于中标餐饮企业,经营者不需再另申领执照,这特别适合那些来到城里组建了家庭,又因为没有城市户口在求职就业方面受限的人。
“你是说像关银花那样的人?”安雅一语点破。
“对。我想建议政府在这项早餐工程中同时启动一个爱心工程,优先安排这部分农民工从事这项工作,可又不知道这个建议怎么反映上去。”韩元明坦诚地看着安雅。
安雅第一次认真端详着眼前这个农村青年,她从心里开始对他产生了一种欣赏。
“你怎么想到了我?”
“在这个城市里,我认识的人不多,你让我觉得是有知识,又关心我们这些人命运的人。”韩元明由衷地说道。
安雅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这件事涉及到全市的一项政策,办成不容易,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试一下。”
韩元明脸上现出欣喜:“只要你肯帮我就一定能成。”
“你怎么这么确定?”安雅饶有兴致地问道。
“直觉。”
两个人都笑了。
安雅说道:“只凭直觉解决不了问题,我想到一个办法。”
韩元明催她快说。
“你最近看到《东源早报》在进行的一场大讨论么?”
韩元明说:“知道,因为打工妹何梅公交车上救孕妇引发的农民工价值大讨论。”
“对,现在讨论已进行到如何为农民工创造更好的生存和就业环境方面。”
韩元明似有所悟:“你是说以投稿参与讨论的方式把这个建议提出来。”
安雅夸赞道:“聪明。你来写初稿,我来帮你改,并负责提交给报社。”
韩元明兴奋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做呢。我回去马上动笔。”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们的课题进行的还算顺利么?”
安雅向他扬了下放在手边的资料,那是已经完成的社会调查课题《户籍壁垒下的城乡二元家庭透视》:“刚完成。”
韩元明说:“我也没帮上你们的忙,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如果你不介意,这会儿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你问吧。”
“你恨他们么?”
“你都知道了?”韩元明反问道。
安雅说:“也不完全,我去访问了你的姥姥和你妈妈,她们为了不打扰那两个男人的生活,拒绝提供他们的任何信息,老人的善良和宽容让人感动。不过对于我们的调查来说,城里的两个人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韩元明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对于他们,应该说我开始是有恨的,甚至进城来不只是为了打工,也为了找到他们,报复他们,因为这两个男人的离开,使我从小就受人侮辱和欺负,高中毕业又不得不放弃高考回家种田,照顾年迈的姥姥和母亲,我甚至一度认为我走到哪,这两个人的阴影都笼罩着我。但来到城市后,我间接了解了他们的一些情况,并接触了很多包括你在内的城里人后,我的想法改变了,觉得他们当初面对巨大的城乡差别,个人是无力抗争和改变的,他们选择离开自己的家庭,顶多只能算是社会现实面前的逃避者。今天,他们和你们这些城里人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关注我们农民工群体,在努力改变现实。这就足够了。”
如果说开始对韩元明为改变农民工命运寻找机会的努力有几分欣赏,那么听了他的这番话,安雅对眼前这个农村青年,便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了。她敬佩他在严峻的生活磨难和社会不公面前表现出的包容和眼界,认识问题的客观和远见。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外公才具有的理性与思辨色彩,这正是她欣赏的男人类型。想到此,安雅不觉竟心里动了一下。
“你说得真好,你虽然没有考大学,但你有潜质,我觉得你应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进行系统学习,而不是只满足于当个物资回收公司的小老板。”安雅真诚地说道。
“谢谢你的肯定和忠告,我会慎重考虑的。”
“还有,你对关银花的帮助,说明你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我佩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