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纱绫忍不住抬起手,拢了拢散落的发丝。
黑色的发丝,略略有一点毛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东仪的头发,她的头发。
终于到了这一刻,纱绫想。其实,议长的想法,与她的计划,不谋而合了。
以“顾纱绫”这个身份,她无法得到任何信息。就算巫谢口中说着愿意帮她,她却无法全然相信。想要发挥自己的价值,就不得不使用“东仪”的名号。她也多次反问过自己,到底对观家,有着什么程度的了解。而就算她这几天竭尽全力搜集与观家相关的信息,她知道的,依然太少、太少。
然而纱绫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朗声说:“我愿意配合。但是,舒远一定告诉过您,我现在记忆全失,完全不记得观家的任何事情。所以,希望您能帮忙提供更多的信息。”
“这你不必担心,我们会制定详细的计划。总之,你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实在是太好了。”符闻笑了笑,“之前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没想到都没用上。”
他朝侍立在旁的用人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了热菜。纱绫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儿汤后,便再也不想动口。这座露台,真的很美。从这里向外望去,是一片草地。夜间灯光幽暗,但依然可以看清,草地间有庭院流水,还有游泳池。吃饭时有人服侍,显然饭后也不用自己收拾餐具……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全都在昭示着,这位领袖人物完美的生活条件。
他就在他的府,或是同样豪华的办公室里发号施令……不,作为议会的首长,他应该没有这样大的权利。但是,一旦现行的制度遭到威胁,他却不得不第一个站到前线。
与他相比,自己什么都不是。纱绫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或者说,才刚刚二十岁。在过去的世界里,她是一个学生,而现在,也只是一名刚刚入门的医生。但是,她却需要和一位领袖站在同一立场之上,甚至接受领袖的委托。
可即使如此,她依然心如明镜。她只是一枚棋子。
舒远也是。说不定,巫谢也是。
离开之时,纱绫注意到,他们搭成的汽车,驶向了一个她并不熟悉的方向。当她向舒远之处这一点的时候,舒远解释说:“这回议长重新给你安排了一个住所,在那里可能会安全一点。”
“……不是变相保护吧?”
“不是,你可以自由得进出。不过其中的得失,便由你自己把握吧。”舒远停顿了一下,又说,“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要求你去观家表明身份了吧,到那时候,才算真正得失去自由吧。”
纱绫配合地叹了一口气,又问:“我听说你们私人顾问,是不为特定的人服务的,为什么你要听从议长的号令呢?”
“已经没有私人顾问这种职业了吧。现在看来,那时候做得事情,多少显得有点儿……不谨慎。”舒远难得地笑了笑,纱绫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心里的尴尬,所以她也不敢继续追问,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虽然早有打算,但符闻的提议依然让纱绫心绪不宁。她觉得,在前往观家之前,自己不能干坐着,等待符闻制定计划。但自己能做的,却又实在太少。她唯一拥有的,只有“观东仪”这一身份……
不!纱绫忽然灵光一闪。也许这一身份就足够了,只要能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许就能发掘出更多的情报。毕竟,她是在充满了不可思议之物的异世啊!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充满了风险,但现在,她不得不去尝试。
到达了新住处后,纱绫欣喜地发现,她终于不需要再居住在毛坯房内了。虽然她不用在这里住上很久,但环境的改善,多少让她心生喜悦。在帮忙整理好为数不多的行李止呕,舒远便告辞了。纱绫洗漱完毕,却没有按照惯例,把匕首放到枕头下。
异世紧凑而充满突变的生活让她每日都神经紧绷,只有在睡梦里才能稍稍放松。她常常在睡前祈祷,希望醒来,一切都恢复常态,而她依然只有十七岁。所以她每天都把这神奇的匕首放在枕头底下,深沉而没有梦境的睡眠,是她唯一的诉求。
但是今天,她只想再看一眼自己的过去,在重温一次旧时的记忆。哪怕有痛苦,也好过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