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虽说剩下的路途依旧遥远,但到达畲村也不过是午饭光景。
一路上除却照顾人事不知的宋思瑜外,田点攀谈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位热情淳朴的“贩菜小哥”,一来二去自然也就成了“能够闲话两句的朋友”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沈大哥,耽搁了您这么长时间!搭你顺风车不说,还得寸进尺,厚着脸皮得害您家都没回反倒先送我们来了医院······”顺利陪宋思瑜挂上点滴的田点拿着病历卡,站在楼梯拐角处,皱眉看着比刚才又沉下几分的天色,语焉真诚地向眼前这位好心肠的“司机大哥”致谢。
司机姓沈,畲村本地人士,平时的工作就是每天天擦亮,风雨无阻地负责开车把村民自产的,新鲜的果蔬肉类运往镇上的市集贩售,再把市集上的时令进口果蔬“搬”回当地菜场,让村民们也能时常尝个鲜儿。从攀谈中,田点还得知这位沈大哥已经娶了一位善良贤惠、美若天仙的媳妇儿,并且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儿······一家人的日子看似清贫,实际上却过得有滋有味,温馨、幸福。
“啊?这又没什么,妹子。顺路,举手之劳而已嘛······”男人憨厚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仔细一看眉宇间仿佛还含着农家汉特有的淳朴与羞涩。
“那啥,妹子啊,你上去照顾大哥吧!我这儿······”何等的玲珑剔透心!说着说着,男人自然看出田点被他的“诚实”弄得愈发不好意思,遂抬头看了看不早的天色“妹子,你看这儿,时间也挺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嫂子还等着我吃饭呢!”
“那,那你就快走吧,快走!”本是好意,田点一心只想催促沈司机快去吃饭,省得饿肚,再加上餐桌上或许还有一个人在等······可这一系列“动作”看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赶人”了!
不过,所幸这位“沈大哥”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并没有过多在意田点语气中的急迫,朝她呵呵一笑,转身就离开了医院。
挂完点滴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饥肠辘辘地啃完从医院小卖部刚买回来的牛奶面包,田点看着熟睡中的宋思瑜,拿着剩下的那一份犯了愁:面包和牛奶都是刚才在医院的微波炉里热过的,等宋思瑜醒来肯定又冷透了······可是宋思瑜眼底那两团明晃晃的乌青让田点忆起了昨晚自己的愧疚,加上挂点滴的护士也已经说过点滴中有安眠成分,病人如果想要睡觉最好让他睡一觉,醒来,病自然就能好。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田点决定还是不要浪费粮食了,自己“内部”消化消化得了。于是,她没有把多出来的那份给收起来,而是三下五除二地撕了外部的那层包装纸,哼哼唧地吃了起来,那一小口一小口吞咽的动作优雅又淑女,和前一次的“饿死鬼投胎”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成功看呆了一旁三三两两偶尔经过的护士。
田点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些护士往这儿停驻的目光多半是因为身边这个长得太过好看的“妖孽”的。“我当初应该也是这样被你‘骗’来的罢。”盯着那张脸看久了,田点蓦然有些许恍惚,竟不自觉地把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全盘暴露在了阳光下······
“你自言自语地在······说什么?”打死都没料到宋思瑜会在这个时候醒的田点显然在他喑哑的声音响起的瞬间被吓了一跳,一句条件反射的“你,你听到了多少?”殊不知这句话等同于间接承认了刚才自己的呢喃确实是有关于眼前的“他”的。
“哦,一句都没听到。”宋思瑜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是懵的,所以一时半会也没听出田点的“隐藏深意”。他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大半边身子,自觉地略过了田点刚刚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饿了,有吃的吗?
得!这位“主子”看来还是被“饿醒”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等伺候好这位“爷”吃完午餐,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田点本以为今天接下来的行程无非就是找个旅店歇歇脚,寻个饭店吃吃饭这么简单,外出走访什么的再怎么也会放到明天······没成想眼前这个感冒都没好全的“病号”偏生不消停,吵着闹着也要现在就出发。
眼下这种情况能怎么办?别人挣破脑袋想当“劳模”,你实在不至于还要拖他后腿吧······多跌份呐!
再说,田点哪能是这样的人?扪心自问,她打跟宋思瑜开始,就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是以,无论内心多抗拒,田点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宋思瑜出了医院。
“宋思瑜,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数不清第几次不耐烦地拨开戳到眼前的夹竹桃花枝了,紧跟其后的田点狠狠地盯着前方男人宽厚的背脊,忿忿不平地拖长了声调。
于是,好好的一句问话在宋思瑜听来就变成了一曲“九曲十八弯的山歌”,别说还挺有韵律!
随即传来男人一阵恶劣的低吼“别急,应该马上了!”虽然嘴上嫌弃,最后到底还是回身等了会儿落后自己一大截的田点,宋思瑜下意识地催促道:“怎么这么慢!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没那么娇贵吗?”
“你,你说什么······”显然有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田点站在原地掏了掏耳蜗,接下来就是一股从天而降的惊喜包裹了她,密密合合,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不过,这一样不代表经历过人事百态,世间苍凉的田点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狂喜给冲昏了头脑,她几乎迅速就冷静下来,再开口已是满满的小心和试探。
“你,这是想起来了?”
“什么?”意料之中,换来的只有前面男人的一张茫然的脸。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田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麻木地埋着头向前走去,再没有过一声抱怨,期间也没有和宋思瑜再搭过一句话······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又行了大概有十五分钟,他们才看到不远处的一排排屋舍上有炊烟升起,院落里的“鸡同鸭讲”、妇女“家长里短”的闲聊和放学孩童结伴同行的嬉戏打闹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典型的中国传统农村景象。
“呼——”站在陆地上的刹那,田点赶紧背着宋思瑜深深嘘了一口气,绽开了今天“重获新生”的第一个微笑。她不想被宋思瑜看不起。
“快点走吧!陈郗铖的家就在第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很好找的。”虽不明白田点发起“单方面冷战”的原因,但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宋思瑜还是决定打破这种异样的沉默。
有人搭好了台阶,可有人偏偏不顺坡儿下,田点就是一个这么有个性的人。她理都没理宋思瑜,径直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于是就这样,田点身姿妖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宋思瑜不明就里的视线中,渐渐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各位大娘、大婶们好!我想跟你们打听点事儿,请问这儿旁边是不是住着一户姓陈的人家?”还没等宋思瑜追上田点呢,她已经自发地向几位吃完晚饭,正在自家院落中纳凉闲聊的妇女打听起了陈郗铖家的情况,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在长辈面前才会表露出来的甜腻,乖巧得惹人心疼。
不过,看她一脸灰头土脸、点头哈腰的样子,宋思瑜猜想应该是碰了“壁”。
“哇!我们的‘田警官’看样子是吃了闭门羹了······”陈家朱门上镶嵌的是那种老式的门环,碰一下就会发出金属独有的厚重感,叮铃咣当,格外吵闹。是以,宋思瑜玩笑般晃到田点身后时,却见小丫头眉头紧蹙,正满心不耐烦地推着这冰冰凉的铁艺。
“是这家吗?你没搞错吧!”小丫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田点此时一门心思想要打开这道门,哪还顾得上和身边这个幸灾乐祸,笑得一脸“猥琐”气质的男人置气,遂听宋思瑜这样说也只来得及向他“飘”去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便又转身自顾自儿地倒腾上了那扇貌似已经上了锁的木门。
“哎!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需不需要帮忙啊?”不知道这人突如其来的兴奋是因为什么,田点也不想深究。看着这渐黑的夜色和眼前这道纹丝不动的“金刚门”,她开始为晚上的住宿问题发愁了。
空气突然的安静仿佛预示着即将要发生什么。田点恬静的侧颜因为专注愈加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质,在这黑夜的映衬下竟看得宋思瑜一时迷了心窍,呆呆傻傻地把那套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早忘掉了九霄云外了,哪还记得起“自己原本是来帮忙的”?
“吱啦——”突如其来的响动打破了此时的静寂。田点定睛一看,原来是大门边上的那扇偏门有了动静。“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紧跟着响起的便是一道威严的不容侵犯的声音,一双似狼般鹰隼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芒,亮得有些灼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