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吃醋的口吻令如烟暗自讶异，继而心生羡慕，她望着眼前同样出色的两个人，他已松开她，移步往外，绮云在他的身后扮鬼脸，她不由抿了抿嘴，却没有笑出来，因为牟寻已经来到她的跟前，她听见他磁性的声音，冷冷地在她的头上响起：
“如烟，带她去你住的地方，让她在你那里住一晚。”
他是默许了她以后跟着他，所以才这样吩咐她吗？她心里有一阵欣喜，她可以继续去完成她的任务。她抬头望向眼前倨傲的男子，他没有看她，越过她径直离开。
自从被牟寻赎身后，如烟就住在了后院，在翠玉楼深处，中间隔着一个宽敞的庭院，也隔开了前楼的花天酒色。翠玉楼的姑娘们都住在前院，所以后院很僻静,两间简约的瓦房，门前有几株深绿的万年青，点缀着冬日里的肃穆。
“云姑娘，今晚要委屈你和我同榻了。”如烟一边招呼着绮云进了屋子，一边歉意地说。
“隔壁住的是？”
“是丽娘。”
绮云哦了一声，打量着如烟的闺房，粉色的轻纱蚊帐，帐顶坠着银白的流苏。一块刺着精致彩蝶的锦布，搭在中间的圆桌上，靠墙是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她和如烟的两张脸清晰地映在梳妆台的铜镜上。
“噫，我们俩长得有些相似呢。”绮云发现新大陆似的侧过身盯着身边如烟的脸看。
“云姑娘，我不及你十分之一的美貌，怎能和你相提并论。”
如烟嘴上说着，其实心里也觉得她们的脸形和侧面是比较像。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那个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南诏王，每次到翠玉楼，都会点名只要她，但他是她见过最淡漠的人，从没对她有过过分之举。除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天，丽娘带她去王府表演，回来的时候，丽娘没有同行，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她掀起了帘子往外看，这还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翠玉楼。
外面已是雨雪交加，猛烈的冷风刮得她睁不开眼，她用手遮挡着落雪，眯着眼，但见雾蒙蒙的天地间，楼宇林立，鳞次栉比，隐约其间。即使是恶劣的天气，街上的行人车马，川流不息，长安城的繁荣已经可以窥见一斑。
这里和那荒芜之地，真是犹如天壤之别。可是她知道，这里，不过是她短暂的停留，她收回视线，将帘子放下。
马车却在这时急促地停了下来，厚重的挡风帘，被粗鲁地拉起，一个玄色的身影探进来，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她不及反应，已经重重地跌进一个冰冷的怀里。
来人的衣服湿漉漉地，发丝上还滴落着水珠，也许是刚刚跑得急，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她被他紧紧地箝制于他的胸前，她有些呼吸困难。他也许是注意到了这点，手上稍微松了松，但也没让她挣扎开去，她只能调整了姿势，使自己能够看见他。
“你是谁？”娇柔的质问声同时出口。
寒意从他湿透的衣服传递过来，她打了一个冷颤，不是因为身体的冰冷，而是因为她看清了他一双如冰的眼眸，那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他薄薄的嘴里逸出，淹没在淅沥的雨里，他动作缓慢地将她放回了车辇。
“你住哪里。”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的，一开口却是不容拒绝的威严，她下意识地回答了他：
“翠玉楼。”
他颔首，退到了一边，她的车夫，从地上狼狈地爬起。马车又啼哒啼哒地往那个醉生梦死的地方而行，她探出头，那个俊美如神般的男子，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后来，她知道这就是南诏国的君王牟寻。
将她带到这里的人，并没有告诉她她的任务是什么，直到牟寻踏入翠玉楼。
“刚刚被他打断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去单晟身边呢。”
如烟陷进自己的回忆里，有些失神，绮云已经在她的屋里转了一圈，这间屋子，堪称女子闺房的模范。她这种读工科的女生，没有那份细腻的心思，布置这样一间充满着女子馨香的房间。
如果粗线条的单晟身边，有如烟这样的女子帮他打点，再好不过。
如烟愣愣地回神，脑中闪过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希望可以去他的身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绮云高兴起来，拍拍如烟的肩：“那我先回趟侍郎府哦。”
绮云没有忘记，昨天答应单晟，离开的时候要跟他辞别，牟寻不让自己再回侍郎府，她没有意见，只是她得让单晟知道自己的去向，而且她得去和单晟说如烟的事。
“哎，先吃晚饭呀。”如烟在她身后唤她。
“你吃吧，不用等我了。”她的人已经去得远了。
单晟屋子的窗没有关，晕黄的烛光从窗户里流泻出来，明黄里是单晟高大的身影在地面隐隐约约。
离别在即，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对他的不舍，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才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他拉开门看见她的时候，眸子明显地亮了亮。
她没有抬头，视线只及他的胸的位置，轻声说：
“单晟，我是来告辞的。”
“明天我就要回南诏了，走之前，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进来说吧。”
她跟着他进了屋，自从他的伤好以后，她就没进过他的房间。他房间的布置，和之前大不相同，冷硬而单调，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生起一室的清冷，墙上的一张画纸被风刮得沙沙的响。
绮云望着那张画像，心里有些异样，却若无其事地指指它：“画得挺好，跟我本人蛮像的。”
“嗯，找长安的画师画的，已经是最好的一幅，还是缺了神韵。”他扫了一眼画像，淡淡地说。
“你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她讪讪地笑笑，转移话题。
“一切正按计划进行。”他的眸里寒光一闪，在对上她的视线时，脸上的戾气才逐渐敛去。
他走过去将窗户合上，屋里顿时寒意顿减，他双手环在胸前。
“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哦，翠玉楼遇到的如烟姑娘，记得吧，我想请你收留他。”
“如烟？”那个和绮云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完全想不起她的样子，怎么拼都是绮云的模样。
“是啊，她在长安无亲无故的，怪可怜。而且绿萍死了以后，你的生活起居也正好无人照顾。”
“南诏王不要她了吗？”他戏谑地望着她，眼里却是算计的光芒。
“你刚刚说你是来辞行的，什么时候走？”他没有接着往下说。
“明天吧。”牟寻是这样说的。
“所以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可以陪我喝两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