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舒雅嘤嘤哭泣的声音远了。
绮云才起身道：“韩美人罪不致死，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见太后不悦地蹙了蹙眉，绮云犹豫了一下，仍然是接着说到：“我算是事情的受害者，如果我不追究，太后能不能高抬贵手。”
倒不是她大度到以德报怨，而是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太后看着她，一声不吭，过了许久方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俗事，我早就不管了。如何处置韩美人，王后定夺吧。”
语气一顿又道：“时辰不早了，锦儿受了这些天的冤枉，寻儿你要好好安慰安慰。绮云，你来扶我回安宁宫。”
绮云被指名道姓，心里一紧。依言上前去扶太后。太后刚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便听牟寻在身后冷冰冰地道：“王后早些睡吧。本王还要回未央宫那边处理政事。”
说着就要过来携绮云。
王后闻言，脸上便再也挂不住，就算在太后面前，牟寻也没有给她面子。太后譬了一眼王后难看的脸色怒道：“天大的事，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未央宫是处理政事的地方吗？我不在宫里，规矩全乱了。”说着又指着绮云道：“你即留她在身边，也不给个正式位分，只管她是你妻子，这**女人，哪个不是你的妻你的妾。”
绮云听太后开始训人，不由低着头，暗自吐了下舌头。虽然是半百的老太太，毕竟曾经母仪天下，威严浑然天成。
她调皮的举动没有逃脱太后的法眼，她没有再说下去，唇边却有了丝冷冷的笑意。就着绮云的手慢慢站起身。缓了缓语气对牟寻道：
“我还有话同绮云说。你今夜就留在丽华宫吧。”
绮云忐忑地扶着太后，缓步离开丽华宫。不知道太后要和自己说什么，或者根本只是要她要留下牟寻的借口。牟寻终于也顺了太后的意，没有出声。
绮云自嘲地想，自己对此并没多么难过，是被这里同化了，习惯了共侍一夫吗？
初升的皎月，洒落一地银白。
在出了丽华宫，准确的说，是离开牟寻的视线，太后的手便从绮云手臂上收回，她对绮云的排斥，不加掩饰。既然不要她扶，那她还需要到安宁宫吗？绮云浅浅地笑了笑，忽略心底泛起的酸意，轻声问道：“太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很聪明。”太后顿住脚步，挥退了身边的宫女内侍放道：
“听说是你主动要求大王将**权交予韩美人？”如果她凭借一时之宠，趁机爬上王后的位子，那么此刻被打进大牢的就是她。
见绮云轻点了头，太后眸子转了转，闪动精明的光芒，盯住她一脸的淡然。
她仔细地望着绮云，又像隔着她望着一段遥远的时光。忽然开口道：
“当年，我便是凭了一次滑胎，终生不孕，换来这权利的巅峰。”
绮云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妇人。不是惊讶她使的手段，而是她竟将这种秘密轻易对她道出。太后以为她这次就是故意的吗？
这样想着她便开口道：“太后许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拿自己和牟寻的孩子去图谋什么。我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再无所求。牟寻与我心心相印，此生足矣。至于你们眼中那王后的宝座，我倒真没放在心上。”
太后半响未语，似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最后冷冷一笑道：
“你以为帝王的心，随随便便就能交付的吗？即便此刻给了你，却随时可以收回。只有权利，才能让你为所欲为，受用终生。”
太后眼中明显的鄙夷令绮云有些怒了，
“敢问太后，你牺牲了你的孩子，得到了无上的权利，你这一生就快乐了吗？”
太后听完后脸色一变，绮云只当没见，俯了俯身道：“太后心里不喜欢我，我就不陪太后回安宁宫了。绮云退下了。”
太后被她气得不行，见她说完就走。忙伸手去拉，这一拉便被绮云手腕上的什么镉了一下。
绮云倒也没全然不当太后一回事。见她拉自己，忙停住脚步回了身。却见太后盯着自己的手腕。
她望了腕间那只当初牟寻送自己的血红色的镯子一眼。抬手将它取了下来。
“牟寻说这镯子是他母后的，你要不乐意牟寻送给我，我便还给你好了。”
说着便将玉镯塞到太后手里。
太后接过玉镯，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绮云不明所以地看着太后笑罢，泪珠滚落，她迟疑地伸手去扶太后颤抖的身体，不明白太后为何见了玉镯如此伤心？
她怎能不伤心。这玉镯本来是王后的信物，代代相传。当年先帝以此物已随其母后葬到土里为由，在她加冕为后之日，用了其他镯子代以完成礼节。却原来它是赠给了牟寻的生母―――一个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普通宫女。而牟寻，竟唤那女人为母后。自己在那个女人死后，将他过继自己名下，成为谛子，费尽心思才让他登上王位。那个贱婢怎么配当他的母后。老的小的，竟没一个心里放了她。这么多年，自己真正是枉费心机。
最初的最初，情窦初开的年龄，图的盼的，无非是君王的只星半点的垂青和恩宠。只是到了最后的最后，贪慕的，却是那主宰操纵别人生死的权利。只是机关算尽，达到云端又如何。君王一去，便是年华空付。只余满手的血腥，终生的悔恨。就连一手栽培的牟寻，也不过是维系这表面的母慈子孝。
绮云不明就里，只当牟寻口中的母后必定是太后。眼见太后哭得伤心，有些不知所措，不管原因是什么，反正是自己惹的没错。
一时也不好离开，便扶了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递上丝绢给她擦泪。
太后也仅是无声地哭了一会，接过绮云的手卷，拭了拭泪，摆摆手要绮云走。低头见手上还握着那泣血的玉镯，便又唤回绮云。
“等一等，把这个拿回去。”语气生硬地说：“它不是我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