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佐坐在苏野对面,活像一只在午后气定神闲晒着太阳的猫。苏野有时觉得他对很多事都持有预先的洞见,所以才能总是摆出泰然自若的姿态。
“你觉得有戏吗?”看高佐半天没回话,苏野只好催他。
“从我的立场来说当然没问题,但这事儿还得问傅晗昱,广告代理商的事一直归市场部负责。如果你朋友要约出来面谈,估计还得惊动总经理。”
“傅晗昱吗?”苏野问。这件事她最不想牵扯进来的人就是傅晗昱。
“对啊。当然你也可以彻底搞定总经理,如果总经理拍板,晗昱那边也会稍微好处理些。”高佐居揄挪着眨了眨眼,好像他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地下交易,需要用暗语才能保证它的安全性。
“不过这个是后话了。因为你要请总经理出面,还得让傅晗昱去跟他谈。”
“可是找他我总觉得没谱。况且前两天我刚得罪了他。”
“他公是公,私是私,分得很清。只要你朋友那边提案够好,他会认真考虑。”高佐并没有问苏野和傅晗昱之间发生了什么,似乎在他看来,得罪傅晗昱是像刷牙、洗澡一样正常频繁的事。
苏野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虽说绕不开傅晗昱,但别说是找他谈,她连他的行踪都捉摸不定。
高佐脸上又浮现出了然于心的表情。他抽出一直垫在腰下的沙发抱枕扔到一边,向前倾了倾了身
“你要叫他过来吗?我估计他这会儿就在附近。”
苏野想起周末的傅晗昱通常都泡在各式的酒吧里。
见苏野没反对,高佐直接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你在后海吗?”高佐问,然后对着苏野点了点头。
“苏野找你有事要谈,你来上次我们和苏野见过面的那家酒吧。”
高佐一挂电话,苏野就打起了腹稿。
傅晗昱来得时候已经喝得有些微熏。他径直坐到苏野旁边。苏野从没和他离这么近,不由自主往里挪了挪。她注意到傅晗昱身上的衣服还是上次那件宝蓝色的衬衣。衣服很干净,显然这几天他在什么地方清理过。不得不说,女人对于蛛丝马迹的的敏感和小题大做是种与生俱来的本性。
傅晗昱把右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靠着沙发背的身子微微右倾。这姿势使他即便并排坐着,也能方便的看着苏野说话。
“怎么?监管已经开始了吗?”他脸上露出轻浮的表情。苏野吃了一惊,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而这情景反衬得她好像有些害羞似的。
“你上哪儿喝了这么多?”高佐问。
傅晗昱只轻笑了一声。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自始至终看着苏野,反常的举动和身上慵懒的气息让苏野坐如针毡。
“听?”苏野清了清嗓,强迫自己转头看着傅晗昱“听说你们最近正在做广告招标,我有朋友在广告公司,想请你们吃个饭,私下里聊聊。”
“主要是想请你和林总。”高佐替苏野补充。
总共没几句,苏野的眼神却移开好几次。离得这么近,她闻到傅晗昱身上隐约的酒气。
“什么朋友?”
“就普通朋友,是我大学同学。刚好在广告公司。”
“不行。”傅晗昱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虽然是我朋友,但他们公司的实力也算不错。”
傅晗昱移开了放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坐直了身子,这样一来他和苏野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苏野把头扭了过去。
“一杯威士忌加冰。”傅晗昱对站在旁边的酒吧小弟说。
“实力不错就按正常流程来。如果是你的朋友我就得见一次。我们公司直接为你朋友开就好了。”
酒很快送了过来。傅晗昱端起喝了一口,酒杯在桌上留了个不规则的水印。
“不会。我保证只有他一个人。”
苏野急切地态度让傅晗昱忍不住端详她的表情。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嗤笑着说“是比较特殊的朋友才对吧。怎么?你也开始朝着健康生活努力了?”
苏野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一直坐在对面看好戏的高佐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忙打着圆场“你就找林总说说呗。反正就是见个面吃个饭,不一定就要谈合作的事。大家认识一下也好。”
傅晗昱端起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干,从兜里掏出一百块放到桌上,站起了身。这会儿苏野心里开始后悔,她转过身来想叫住傅晗昱。
“叫他先发提案过来吧。我看了后和他联系。”傅晗昱说完,绕过沙发走出了酒吧。苏野的身子还停在当转不转的状态,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够自然。
“得了,这就算成了。”高佐说。
苏野小声嗯了句。
“这还剩五十块钱,咱俩再要两瓶啤酒吧,就当是他赎罪请客。”高佐说着就叫来了酒吧小弟。
苏野看着高佐,觉得他真是像极了一只猫。
就像高佐说的,吃饭的事没几天就定了下来。傅晗昱不仅自己答应过来,还请来了林经理。
苏野是以双方朋友的身份到场的。她特意化了淡妆,穿了只有在公司年会上才会穿的黑色鸡心领及膝洋装,腰用金属扣的细皮腰带束起来,脚上是一双买回来只穿过五六次的杏色包脚高跟鞋,而她今天说话的神情语气比起平时也要生动许多。打从一进门,苏野对自己的意图就没有丝毫的掩饰。
几个人寒暄一番后入座。从上座开始逆时针方向依次坐着林经理、陆明宇的上司邱经理、陆明宇、苏野、高佐还有傅晗昱。
林经理的个子不高,但头发很浓密。人到中年难免发福,身上的绛紫色T恤有些紧,肚子上的赘肉被凸得明显。他的五官都很大,容易让人联想到门神画中的尉迟敬德,只是少了那份粗犷威严,使得他虽然戴一副金丝眼镜,举手投足却给人留下暴发户的印象。总而言之,是不会让人一见面就想亲近的外表。
“林经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比我想得可年轻多了。我还以为当经理怎么都得四十来岁了呢。”苏野巧笑倩兮的说。她的话让林经理很受用,却让其它人愕然。
“哈哈哈哈?我已经四十二了啊。”
“真的吗?您看着可一点不像。顶多也就三十多一些。”
林经理又大着嗓门笑了两声,“是有不少人说我看着比较年轻。”像要验货似的,林经理还特意环视了在座的每一位。
苏野的父亲是家乡县城里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她从小跟着父亲进出各种酒场时就见识过,所谓谈生意办事不过就是哄着对方高兴。天底下会办事儿的人多,会求人办事的却不见得有。觥筹交错中,能把话说舒服了,能让对方听得痛快了,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苏野在这些酒场社交中耳濡目染,多少学了些场面上做戏的经验,而且她知道这种场合,女人有时比男人要来得更容易也更具优势。
坐定后大家开始点餐,林经理对苏野的态度显然热络了许多,三番五次的让苏野点她爱吃的。酒和凉菜是提前要好的,已经陆陆续续的在上了。服务员进来倒酒,林经理指了指苏野面前的空杯说“苏小姐也喝点嘛。”
“她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吧。”陆明宇护着苏野,林经理脸上有些不悦。
“我不会喝白酒。不过红酒和啤酒多少能喝点。”苏野忙把话掰了回来。
“那就让服务员开瓶红酒过来。”林经理豪气的挥了下手。
“难得碰到苏小姐这么爽快的人。今天这顿饭我们请。”
“你干嘛?”明宇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苏野。
“你就别管了。你今天少喝点,你得等到后面清醒着和他谈生意。”苏野从牙缝里借着气息说完这几句,坐直了身子对着林经理继续陪笑。陆明宇则有些傻眼,好像这么多年第一次认识苏野一样。
“听说陆先生和苏小姐是大学同学,关系很不错?”一直默不作声的傅晗昱忽然开口。他的话引起了旁边林经理的兴趣。
“哦?真的吗?两位是?”林经理的目光在苏野和陆明宇的脸上来回扫过。
“是朋友。”明宇忙回答。
“苏野,我还有我女朋友大学时候就是朋友了。毕业后,苏野有两年都和我女朋友住在一起,所以彼此很熟悉。”
苏野看了明宇一眼,最后认同似的冲着林经理点了点头。无意的一瞥,她看到傅晗昱眼里的轻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又彻底看开,反正已经这样,就说什么都得把事办成。
服务员开了红酒,拿来高脚杯给苏野倒了1/2。
“来,我先敬这里唯一的女士一杯。”林经理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苏野起身把酒杯凑了过去和林经理碰杯。
“林经理,我这杯大。半杯就当您的四杯。今天能跟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我把这半杯干了,您不用跟我一样,但至少陪我喝两杯吧。”
苏野说完毫不含糊的喝干了杯里的酒。
苏野是天生的好酒量,但对饮酒有严格控制。除了和朋友出去,她很少喝醉。在她看来,女人工作中喝点酒是难免的,但得学会保护自己,知道自己的临界在哪里。所以,出去谈工作,她从不张扬自己会喝酒,万不得以喝点,也一定是喝得很慢很缓,一旦发觉开始头晕,就再怎么被劝也绝不碰酒杯。
林经理看苏野这么爽快,反倒不好意思推脱,连苏野让的两杯也不愿意少,非要喝够四杯来陪她。他一喝完,苏野就走过去又帮他添满酒。
酒过三巡,林经理说话开始有些大舌头。
“你吃点再喝啊,这么喝胃受不了。”
高佐拉苏野坐下,帮她夹了菜。陆明宇听到侧着头看过来,目光和高佐对上,两个人客气的一点头。
“你不要紧吧。”明宇问苏野。
苏野摇了摇头。她人还清醒,只是头有些发懵。但红酒后劲很猛,苏野怕自己再喝下也要招架不住。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苏野站了起来。
“明宇你跟林经理喝两杯吧。”她撺掇着明宇,示意他跟林经理提广告合作的事。林经理喝到了兴头上,听到酒字就一个劲儿的招呼明宇“来来来,咱俩喝。”
明宇赶忙端着酒杯迎了上去。
扶着洗手台的手在发抖。镜子里的苏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脸都没红,只有眼底里泛着的酒色看上去有些迷离。
“真他妈难看!”苏野对镜子里的自己生出一股反感。她低头洗了洗手,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包厢走廊的地上铺着花色古朴的地毯,踩上去很柔软,但总觉得轻飘飘的脚底发软。她很想脱了鞋就这么走回去。走到一半她停下来,扶着墙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抬头看到傅晗昱迎面过来。
苏野张嘴正要叫他的名字,他却像陌生一样眼神也不偏离的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站在原地的苏野,只觉得一阵头疼。她想是酒劲上来了,努力压住心里怪异的感觉,支撑着走进了包厢。
林经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苏野问服务员要了几支醒酒的口服液,自己喝了两支又劝林经理喝了一支。等傅晗昱回来,饭局基本已经到了尾声,两边的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散了。
陆明宇和高佐搀着林经理,傅晗昱帮他们叫了辆出租车。明宇先把林经理扶到车上。邱经理嘱咐他送林经理回去。
“你怎么走?”明宇问苏野。
“我没事。我一会叫车回去。你快走吧。”苏野一边催着明宇上车一边说,但明宇有些踟蹰。
“你帮我们送经理,我帮你送苏野。放心吧。”高佐上去拍了拍明宇的肩说。
“好吧。多谢了。苏野,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明宇怕林经理会吐,和他一起坐到了后座。邱经理再三感谢苏野后也打车自己离开了。
“应该没问题吧?”前面的人刚走苏野便问高佐。
“什么?”高佐有些迷惑。
“你不是说搞??说服林经理就行了。”苏野想了想,还是换掉了搞定这个词。
高佐这才恍然大悟。
“傅晗昱,你盯着点儿苏野。我去开车。”高佐说。
苏野只觉得要顶着脑袋的身体很吃力。她看了看站在那里一动没动的傅晗昱,慢腾腾的移步过去。高佐只好从后面伸手扶住她。
“傅晗昱。谢谢你。”苏野在傅晗昱面前站定说。
傅晗昱冷笑了声。“谢我?我何德何能,哪承受的起。”
六月的夜晚没有了凉风。属于北京的闷热虽然还在襁褓中,但已经让人闻到躁动的气息。苏野只觉得胃里一股热气在不断升腾。
“我知道你现在特看不起我。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少跟我在这儿阴阳怪气。”
“你不做得挺心甘情愿吗?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傅晗昱的手插在裤兜里,他不以为然的态度惹恼了苏野。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种在女人堆里走马观灯的人懂什么?我就是心甘情愿!我喜欢一个人也不对吗?”
潜意识里的苏野很清醒,她从傅晗昱眼里看到的自己狼狈不堪。心里反复劝说自己停下来,但酒精的麻醉让她失去了基本的自控。
“这种动不动打着爱的旗号,自做崇高的戏码我看得多了。就是因为女人都像你一样不知节制的倒贴上来,才活该受伤害。”
“你少说两句吧。”高佐厉声喝着傅晗昱。
傅晗昱紧皱着眉,压抑着愤怒从喉咙发出一声咒骂,转身走到路边拦了辆车头也没回的上了车。
“苏野。”高佐叫着她。
苏野觉得胸腔被堵得严严实实,有些送不上气。她茫然伫立,好半天才低声恳求“你能去开车然后送我回去吗?我好像有点醉了。”
高佐把苏野扶到酒店门前的柱子旁,让她靠着站稳。然后自己去地下车库开车。
他一走,苏野就觉得喉咙一阵涩痛。她强忍着不去吸气,生怕一松懈,就会没完没了的哭起来。那样的场面想想就让人觉得羞耻。
没多久高佐把车开来,等车停稳,他下车将苏野扶上车。苏野挪到车窗边坐下,摇下了车窗。
“别开窗,一吹风容易吐。你要觉得闷,我把空调打开。”高佐劝着苏野。确定车窗关好后,才把车开上了马路。
苏野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像傅晗昱一样大半夜的喝醉回来。屋里一片漆黑,显然傅晗昱并没回家。高佐熟练地打开客厅的灯,把苏野扶到沙发上。他刚一松手,苏野整个人就跌了进去。
家里没有醒酒药,高佐冲了杯盐白开给苏野。
“不好意思,老给你添麻烦。”两边的太阳穴疼得她呲牙。
高佐看苏野已经冷静了下来,才小心翼翼地问“苏野,陆明宇是你前男友吗?”
苏野浑身无力,她勉强撑起身子,斜靠着沙发自嘲的说“不是。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他没喜欢过我。”
话虽然问出了口,但高佐似乎没想好怎么接。于是苏野的话飘在那里,一时找不到落点,只好自己再找台阶“傅晗昱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是自找的,也没什么好抱怨。但是从别人眼里看见自己的时候,忽然有点心酸。你们肯定觉得我烦,谁也没求着我,我还在这里自哀自怜。”
高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既不点,也不抽,只是夹在手上。
“傅晗昱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放心上。他嘴是毒了点,但也是为你好。”
苏野心想,“为你好”这句话恐怕是自己听过用来说服别人最多的话。好像这世上的人都比你自己更清楚,什么样的选择才叫好。
高佐像读出了苏野的心思。他把夹在手指间的烟点燃,但仍没有抽。看样子是有很长的话要说。
“这事儿傅晗昱只跟我粗略的提过一次。上初中的时候他爸在外面包养了情人,他妈一直知道,但从没跟人提过,只是自己忍了下来。可是有天,她忽然一声不吭的自杀了。这事儿让傅晗昱对待女人的态度,变得有些?冷酷。尤其是明明自己觉得委屈,却要为了挽留对方继续讨好忍让的行为让他觉得厌恶。”
“他跟你说的这些话,绝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觉得你??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只是觉得你这么做不太值得。”
“但他自己天天夜不归宿的和女人混在一起,还说些什么为女人着想的话未免太冠冕堂皇了吧。”苏野讽刺着。
“你看这房子很不错吧。”高佐莫名其妙的换了话题。
“但这房子里除了那堆书和衣服,没有一件是傅晗昱的。装修、家具、电器、就连那个小玩意儿,都是傅晗昱他爸一手包办的。”高佐指了指电视柜上那个大概二十厘米高的翡翠白菜说。
“傅晗昱大学一毕业,他爸就买了这套房送他。前提是他爸把情妇接了回去,两个人又生了小儿子,所以傅晗昱不可能再回原来的家。说穿了,这房子很有点‘分手安慰’的意思。所以他住在这里的心情,你多少应该能想到。”
烟烧了大半,高佐拿来烟灰缸弹了弹灰,继续说:“傅晗昱天天在外面跟谁在一起我从来没问过。也许你说得对,他不过也是花花公子一个。但我总觉得他是努力想找一些答案,尽管他连自己的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作为男人在替自己的同伴开脱。”高佐无所谓的笑了下。
“但是。”他终于捻灭了烟。“以后不要再跟他提这件事了。”
苏野的头仍旧疼得厉害,高佐的话她也听得一知半解。但她明白,他这是婉转的告诫自己不要在傅晗昱面前太过分。
“行啦。你要是觉得舒服点了就早点睡吧。明天起来头会疼得很厉害。你朋友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说起来,你没来我们公司当公关真是可惜了。”
苏野知道高佐是在开玩笑,但听着却很刺耳。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房子里忽然静得出奇。沙发上还留着高佐刚才坐过的痕迹和未散去的烟草味。苏野脱了鞋把腿放到沙发上,然后蜷着身子躺下去。这沙发躺下来很是宽敞。
客厅的灯有些刺眼,她翻了个身换成面朝里的姿势,一股沙发的皮革味停滞在鼻翼周围。
感情让人觉得最无能为力的地方恰在于:道理讲得再透彻,人总是会重蹈覆辙。而且越是狼狈,越会忍不住提醒。苏野躺着,想起明宇离开前跟她说的话,猜测他是不是已经回家。
这么躺了会儿,她开始觉得困乏,朦胧中看着沙发角落里的阴影,感觉到脸上一阵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