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忖度,一边无意识的寻找着初儿,黑夜茫茫中,枭的眸子闪耀得如深海明珠,更像是那粒镶在天迹边缘的星辰。
枭想,那会不会是她。
枭常常遥想与她重逢的瞬间,是惊心一瞥,还是心动如涌?
枭的唇边留着微笑,半转着唇,微微白润的牙齿半露在柔雅的唇边。
“嗬!”
他莫名的笑了起来,如果是她,她该认得自己的,他离开时她已有八岁,一个八岁孩子的记忆,枭想,该不会是那么糟糕。
除非,她已经忘了自己,或者……
“枭!”
思路被打断,绕了大半个莲圃湖的初儿终是没余了兴致,落千昭的影子她找不到,但也找到了枭。
在初儿心中枭不比落千昭,但也比莫归好了许多,比如枭就不会在她一心想着落千昭的时候奚落她,惹她生气。
在她心中,枭是比莫归懂得感情的。
枭回头,如星般的眸子少了一种期待,多了一种平静,与初儿在一起少不了惊喜,但他们之间更多于一种平静,一种朋友之间互诉互倾的默契。
“初儿,跑累了么?”
吵闹的夜里枭的声音格外的大,似乎是怕初儿听不清,淡淡的嘶哑令初儿听得凛眉,朝枭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得那么大声。
“我听得见的。”
初儿指了自己的脖子,朝枭大声喊话,枭一愣,轻轻笑了起来,明白似的点头,初儿是关心他的,他懂。
“诶!我说枭!”莫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枭满口质问,“你怎么只顾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害得我和初儿围着莲圃湖找了一个大圈,累死我了!”莫归瘪瘪嘴,不停的挥手扇着长袖。
“莫归你好小气,你以为谁都像你么,什么事都不管,只顾着自己开心。”
初儿忍不住了,指着莫归的鼻子大喊,撂下一句话,拉起枭扭头便走,也不顾一脸僵硬的莫归。
“真是麻烦,我怎么遇见了像你这么不懂礼貌的丫头?”
莫归长叹一声,匆匆跟了上去。
各色各样的花灯一路延伸,仿似没有尽头般。枭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盏花灯,跳动的火光在初儿脸上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初儿,许个愿吧!”
初儿接过花灯,抿嘴笑着,那是一只曼陀罗花形状的花灯,上面没有图案,但这样的素雅让这盏花灯看起来更加典雅大方。
莫归站在身后,伸过去半个头,瞧来瞧去也没瞧出花灯的不同,不禁鼻子一哼,不屑起来,“我看也没什么不同吧,还不是一张纸和一支烛火。”
初儿听得脸色一变,一脚踩到莫归的脚背,莫归猛的跳起来,初儿的举止他很是不满,但初儿更气,一甩头,顾不得他,拉起枭往湖边跑去。
“为什么老是针对我?”莫归跳着,搓搓脚背,指指自己的鼻尖,“我说错了么?”
花了很大的劲,才挤到莲圃湖边,蹲在石阶上,初儿望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湖面那随风而飘的河灯。
这样华丽丽的场面,连送花节都比不过的吧!
花灯被初儿的手轻轻托起,灯心的火焰被夜风吹着不安分的跳动着。
“初儿,许个愿吧!”
枭递过一条丝带,初儿轻轻推开,并没有想要接过的意思,只是讷讷的看着手中的花灯,沉默。
“花灯寄托了每一个人的思念,就算不能实现愿望,也可以给自己的心一丝宽慰,不是么?”枭淡淡说着,手并没有收回来,横在初儿的眼前,红色的丝带像翻飞在风中的蝶,展翅欲离。
初儿凝着枭的眼睛,浅浅的光华如水银般在他眼中流动,好半响,初儿才接过枭手中的丝带,别过身去,用指尖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花灯被放入水中,如那些花灯一样,被埋没在莲圃湖的夜色里。
莫归看着初儿放花灯,很是新奇,吃力的伸出身子去望初儿写在上面的几个字,却被初儿狠狠的往后推开。
初儿一脸希冀,望着湖面那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花灯,沉吟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放花灯呐。”初儿看了一眼枭,忍不住的笑起来,“枭,许了愿真会实现么?”
枭点头,想了想,莫归却是一个前倾,挡在了初儿的眼前,禁不住开口:“谁说放花灯可以实现愿望,人心就是肤浅,初儿你可不要听信……”
枭蹙眉,对莫归的话甚是不满,但一想他平日的直率性子,只能咽下一叹口气,当做没听见。可有人却不依,那一瞬,初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捏的拳头可以溢出汗来,
“呃!”看着初儿由晴转阴的脸,莫归投降,悻悻然收回半露的头颅,呵呵笑起来,“当我没说!”
莫归蹑手蹑脚后退,初儿心里早已憋得一肚子火,难道莫归的出现就是为了来和她作对的。
越想越不对,回忆从第一眼看到莫归时,初儿就没有一天好过,先是落千昭的离开,然后是师父。初儿似笑非笑,一把拽住了莫归的衣袍,却被他轻巧的挣开。
枭看着无力的摇头,虽然莫归有时有些讨厌,但更多时候是快乐的。
起码有人陪着初儿一起闹,她的脸上笑容会多了很多。
凝向湖心,花灯如错乱的繁星,在那池碧水上摇动,投下片片光华。那盏曼陀罗花做的花灯不知飘到了哪里。
初儿许了什么愿呢?
远寻的目光似乎要追寻那盏花灯,飘到天边尽头。
转瞬间,初儿与莫归早已闹得远了。
习惯性的动作,枭理理青衫的褶皱,一步步走上石阶,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初儿和莫归才是,不然今夜连家都回不了。
家么?
枭不经意的笑,直到嘴角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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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看!花灯飘走了……”
花如烟拽着落千昭的衣裳,跳起来大喊,传说只要花灯飘到了天宫,愿望便会实现。
落千昭点点头,对于她的话并不在意,头却无意识的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丢开手,花如烟沿湖岸一路追着花灯跑,比起那个任性刁蛮秉性的大小姐,落千昭还是对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心疼得多。
“别跑远了!”毕竟在这样拥挤的夜里,找人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知道了!”话说瞬间,她早已被人海淹没。
倚着湖岸的岩石坐下,落千昭凝视着湖面密歇的花灯,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只是盯着繁乱的灯火出神。
每次被拖着来放花灯都是花如烟一个人的主意,这些女孩子家的游戏落千昭是不喜欢的,但也并不讨厌。
不停的看着有人把手中的花灯放出去,也不停的看着有人从水里捞起花灯,看了看,然后不经意的笑开,又把它重新放入水中。
偷看别人的心事落千昭是极不喜的,记得有一次花如烟随手捞起一盏灯,打开中间的红带轻轻念开。那时,他还怪罪她,人总是有隐私的,这样随便偷窥了人家的隐私总归不好。
花如烟却怪异的看他一眼,念叨:如果真是隐私那写出来做什么,心事嘛,写出来就是让人分享的,理解的,万一那人正好是她的心上人,错过了岂不可惜了。
花如烟说,人与人是要讲缘分的,千万人中不是谁都可以遇见谁的。
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奇怪,现在想想,落千昭心中竟莫名的觉得好笑,但又仿似探出了一丝深意。
夜里的风微微带着一丝潮湿的味道,一盏白色的花灯轻轻飘在了落千昭的脚下,仿似被什么东西卡住,花灯在湖岸跌跌撞撞,就是飘不开。
把手探入湖中,轻轻托起那盏白色的花灯,手心间是一阵冰凉的触感,还有点水的湿润。
“这是谁家的花灯,这么不小心,也不知这个愿灵不灵?”
轻轻吹开花灯上的水露,落千昭叹了口气,重新把它放回水里,灯心中那粒圆形的珠子却在夜里散发着摄人的光泽。
“这是?”
落千昭重新托起花灯,盯着那粒银色的珠子,站起身来时,眼里的光如水波般铺开很远。
“希望千昭哥哥永远快乐!——初儿。”
红色的丝带轻轻飘开,落千昭看得凛然一怔,脚退瞬间,花灯从手心不经意的落下,重重的垂落在水中,溅起浅浅的水花。
倾斜间,花灯已是被水湿得不成样子,缓缓朝着湖底沉落下去,而湖岸的人却紧紧的蹙着眉,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