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了清喉咙,张了半天的嘴,回答谢雅:“你说的喜欢是什么定义呢?”
谢雅轻笑一声:“当然是男女之情,友情以上,爱情未满,我们不是叫做喜欢吗。”
“我想……”我本该回答“不”,但这一刻却下意识地迟疑,一条内容为“云梦泽没守承诺”的讯息在脑海里滚动播放几遍,我才回答,“我想,没有那种感情。”
谢雅扑哧一笑:“我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你回答的好认真。”
“等我成为梦见姬我会回来干掉你的。”我说。
谢雅还是笑:“你们真的很像。不是很像,是几乎一模一样,你们俩骨子里的精神体,灵识,思维方式,表达方式,真的非常像。”
“你很了解云梦泽?”云梦泽和谢家似乎颇有渊源,我不知道的渊源,问出这句话我觉得嘴里干巴巴的。
“不,我和他没什么交道。这是我的直觉,你要相信我,因为我是罕见的兆梦师,兆梦师的直觉比精密仪器还准。”谢雅解释道。
我哑口无言,谢雅拍拍我的胳膊:“也许你们云家的血就是如此。”
“我好像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妈妈是养女。”说完这句话,我愣了一下,云梦泽从未在我面前说起过关于我的父母的事情,那这件事我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是吗,那还真是奇怪呢,一般来说,这样的感觉只会在双胞胎之类的身上出现。”谢雅突然大笑,“抱歉抱歉,我想象了一下你和云梦泽是双胞胎的情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别想那么恐怖的事情好吗?”我翻了翻白眼,“那个混蛋哪里和重情重义的我像了!”
谢雅转过脸,黑暗之中她的脸庞显得柔和,有一种神秘的朦胧的美丽:“他比你认为的要重情重义很多。这件事本来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不过我和我哥都很八卦,这么八卦的事情我是忍不住的。”
“……请你自由地。”我抬了抬手。
谢雅莞尔,这笑容很像谢鉴澄,完满无暇:“在我哥结识你之后,他数次想要去梦境中找你,却发现你的梦境有访问限制。”
“对啊我设置了。”
“不,不是你理解的那种,而是与你自己设置的限制并行的,按照我哥的描述,是一座碉堡,哦不,古堡,有吊桥有山涧,嗯,还有看门人。”
“啥?别和我说云梦泽每天都踹着一副扑克一挂钥匙坐在门口。”
“差不多。每次,云梦泽都会出现在我哥的去路上,用我哥的原话,散发着死神的气息,好像再前进一步就会被镰刀处死。”谢雅说到这里,停了停,看着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不可能啊。如果他守着,怎么那个谁还能闯进来?”我不敢相信。
谢雅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持有密码或者通行证之类的钥匙的人,限制系统会默认那是主人,根本就会绕开云梦泽的好吗,否则你早就发现云梦泽在你的梦境里当收发室大爷了。”
我再度哑口无言,谢雅不打算放过我,坏笑着继续:“你以为霍家人是吃闲饭的,隔三差五来袭击你一次?人家急着要你命,为什么暗杀频率却那么低?为什么云梦泽在峰会后要拜托南阳璧?因为他要去处理霍家人,而且之所以选择他不喜欢的南阳璧,那还不是因为除了南阳璧,他担心别人无法在教授你的同时保护你。唉,第一高手和第二高手都给你当贴身保镖家庭教师,你还敢耍脾气跑出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谢雅大概是估计气我,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咏叹调。
我被噎得半死,瞪着谢雅。
“如果我说的话有半点儿夸张虚构,我就一辈子见不到俊男美女,处女终老!”谢雅举起右手指着窗外。
我彻底成了哑巴。
“所以,宝宝,回去吧。”谢雅的声音突然充满伤感,“你现在体会不到,可是我们这行,今天还和你谈笑风生的亲友,明天就会住进疯人院吃头发里的虱子,任何一句再见可能都是永诀,我们,不能太倔强了。”
月光本已穿过乌云,穿过倾斜的阁楼窗户,却不能穿透人的血骨照亮人心。我听着谢雅均匀的呼吸声,有那么一会儿,我恨她告诉我这些东西,我知道了,就不能逃避我应该承担的。谢雅说的对,我号称重情重义,那仅仅是号称而已。
我希望云梦泽关注我,保护我,为我心动,信任我,对我毫无保留,可是这些,哪一样我对他付出过?
我留下字条告诉睡懒觉的谢雅我已经回去,我打算和云梦泽好好谈谈。
一打开门,就能闻见炭烧咖啡的味道,云梦泽热爱黑咖啡,我习惯把咖啡当做汽油,家里的咖啡机总是发热,供不应求。我熟悉这种味道,因为循着这种味道,就能看见半掩的窗帘旁,云梦泽半躺在沙发上翻着书,戴着白手套捏着银调羹,像一个刚投胎的吸血鬼一样,面色苍白,双唇抿紧。
我站在沙发旁,看着喝了半杯的咖啡和夹着一张书签的小说。
吸血鬼呢?
“你回来了。”浓烈的葡萄酒气息从背后袭来,我跳到一旁,看着穿着黑绸缎睡衣的云梦泽梦游一样地飘过去,手里端着的酒杯中荡漾着鲜红的液体,我的头皮一麻,我回来是打算和云梦泽谈谈,而不是要夜访吸血鬼啊!
“坐下,我们聊聊。”我一扬手拦住云梦泽,不是说,想要得到,就要先付出吗,那么这一次看在他当收发室大爷不容易的份上,我先付出信任。
“我和南阳璧做了一个交易。”和盘托出关于豁的实验,半晌,云梦泽才说了一句:“如果成功,那倒是很好。”
“云梦泽,我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我瞪着他。
云梦泽嗤地冷笑一声:“普吉岛那个小子是谁。”
“啊?”普吉岛的小子很多咧,你看有从水里爬出来的霍星还,有在海边唱情歌的南阳璧,还有比支付宝更贴心给力的谢鉴澄,嗯,以及巨大蜂巢之中一些对我行注目礼的花花草草们。
“那个和你一起在阁楼看电影的。”云梦泽的话具体到点。
“死变态大叔你又偷窥我的梦境!”我怒视他,却被他更可怕的毁尸灭迹眼震慑,老老实实地回答,“霍星还,身高一米八五,体重73公斤,高中时我们班级相邻,摄影爱好者,喜欢看外国魔幻片,叔叔在学校门口开音像店,我和他在高二结束的暑假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高三寒假,他不告而别。简而言之,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我打报告一样,云梦泽皱眉看着我,“我预计他是霍家人,当初接近我也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次在普吉岛上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应该也就是他。顺便一说,他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项目是射箭。”
云梦泽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像是两个黑洞,要把一切物质吸入,包括人的灵魂。我不自然地在沙发上挪了挪,云梦泽低低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什么。”
“霍家人为什么要追杀我。”这个问题最重要,假如他们就是想让我退出释梦界什么的,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云梦泽转着手里的酒杯,扬起下巴:“斩草除根。”
“……如果是世仇,应该先干掉你才对。”我撇嘴。
云梦泽咧嘴,又是那种阎罗王审判灵魂的笑容,他欺近我,声音在我的耳边萦绕:“有一件事情,只有你才知道。”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向后躲了躲,避开蛇王的利齿。
“你只是以为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有的时候,一些很有冲击力的东西,人的潜意识会选择遗忘,除非采用盗梦或者催眠,否则没办法知道。”
“……杀人灭口么。”我又退后,紧紧靠在沙发靠背上,恨不得陷进去。云梦泽散发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本能地让我想要躲开,然而内心深处某个邪恶种子却渐渐发芽,有些期待如果激怒他让他彻底爆发这种危险气息会怎样。
“别管那些了,反正谢家两个小三八已经告诉你一些事情,我想你能够理解我可怜的操劳,那么就好好地跟着南阳璧学好梦中生物这一课,在梦境兽方面,我想他应该比我造诣更深,那家伙像是天生的牧羊犬。”
“牧羊犬,哈哈哈哈。”我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就外表而言,南阳璧的确像是俊逸温柔的牧羊犬,什么灵犬莱西啊和狗狗的十个约定啊之类的犬种。笑了半分钟,我在云梦泽的敌敌畏眼神之中住了口:“对了,你怎么知道谢雅告诉我了。”你不会是连谢雅的梦境也不放过吧……
“谢鉴澄打电话告诉我了,谢雅打电话告诉他,嗯,谢家人很识时务,不会和梦见姬作对的。”云梦泽的口气倨傲,那股危险气息从他身上推却,他的杯子空了,又去起身倒酒。
“老师,我有个问题。”我对他的背影喊,“我发现当我封闭意识,筑起防火墙时,或者是放空意识时,总能听到潮水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这是为什么?”
“这说明,你的控制意识的能力还不够。有一些你极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秘密,和海岸或者大海有关。”云梦泽复又落座,“看来你今晚没有南阳璧的课,那么过来和我在一起,我让你接触一下织梦,尽管,这可能是你本来就很擅长的东西。”
“哎哎?!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的渡梦、盗梦、碎梦都一样,难道你没有发现,它们听上去不同,其实都是非常类似的吗。”云梦泽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语气颇为不耐烦,“我们的时间紧迫,霍家人的节奏加快了。”他放下酒杯,走到卧室,我的卧室,门口,转脸看着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洗洗睡吧。”
我愣在那里。
温和笑容?
这人被南阳璧上身了吗?
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我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算了,还是洗个澡吧。
复又和云梦泽同床共枕,我的心情十分复杂,脑子里不断地闪现谢雅的那句话:你喜欢云梦泽吗。
我差一点儿,就要回答,是啊。
糟糕呢。
我挠了挠脑袋,耳边云梦泽还在说着什么织梦、建筑物、信念之类的东西,都钻进耳鼓,钻不进脑子里。
一丝困意袭来。
唉,二点不睡是不要脸,四点不睡是不要命,今天我又既不要脸,也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