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罙应当算是一名勤勉的皇帝,狩猎场之行竟然只持续了两天便踏上了返程的归途。坐在那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我不禁悲摧的替自己的命运哀了次悼。
看着其上那名与皇后与端妃谈笑风生的锦袍男子,我的目光中蕴涵着自己也不知晓的柔和。将身体尽数陷在柔软的毛皮中,我就这样极不安稳的睡了一路。而待我醒来之时,则是那玩性大发的皇帝捏着一簇不知打哪儿揪下来的白毛坏心的轻拂着我的鼻翼。
“阿湫——”
“惊天动地”的喷嚏响过后,便是那少年皇帝洋洋自得的笑脸映入了我的眼帘。
“锦妃,马上就要下车了,你就打算这么一路睡到锦陌殿么?”似乎经过了那生死逃离后,这少年皇帝越来越爱同我调侃了,莫非我膛目结舌、哑口无言的模样就真那么让人感到欢畅?那日后我若是不悦,不就不用别人劝慰,只自己对着铜镜做那怪怪模样便足以重归快乐的怀抱了么?
真是一派胡言!
“皇上说笑了。”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我的眸子依旧带着水样的迷离,连音色也变得暗哑了许多。
“皇上快别取笑贵妃妹妹了,这几日奔波劳累可不教她疲惫么。”皇后温言娇笑着替皇帝理好领口,如同每一对平凡夫妻之间的亲昵让我的心微不可察的痛。
“是朕的不是,那夜不该让锦妃如此劳累。”唇际的笑意加深,他一副“天知地知”的高深难测的模样,话里的暧昧不明摆明是想让他人误会。
“托皇上鸿福,臣妾好得很,便不劳您挂念了。”维持着脸颊上端庄贤淑的笑容,我在心里极为不雅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至于那一夜,我想皇上才是最劳累的那个。”
闻言,正欲下车的他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跟我斗,怎么着也得让你吃点儿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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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陌殿。
气派的圆桌上堆满了从各宫各殿送来的大大小小的礼品,我疑惑的看着念儿仿佛一只忙碌的蜜蜂似的围着圆桌转来转去,手里拿着纸笔不断记录着。
“念儿,那些女人为何凭白无故送这么些礼品过来?”
“还不是因为我们娘娘终于承了宠。”念儿继续埋首于小山似的礼品堆中,头也不回的答道。
“承了宠?”挑了挑眉毛,我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对呀。”说到这里,忙碌的念儿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娘娘那夜与陛下彻夜未归一事可是传的整个**人尽皆知了!”
“彻夜未归与承宠又有何关联?”太阳穴微微跳了跳,不安的感觉继续扩大蔓延。
“嗯……”念儿却突然红了脸,神情羞涩扭捏,“宫里都传,娘娘您是在和陛下在宫外——野、合。”
噗——
闻言,正喝着茶水的我猛地将到嘴的茶水干干净净的以水雾的形式洒落地面:
野、合!?
这宫里的人是否想象力太丰富了些,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真亏他们想得出来野|合这档子事。
这种连念儿这些小宫女都能够轻易得知的事情,一定没能逃脱皇帝那人精的法耳,临下车前的那一番暧昧不明的话想必也是因此才来。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同他一起调笑,真是嫌脸皮太薄了、名声太好了!
想到这儿,我便不禁生出一种撞墙的冲动!这皇帝,未免也太坑人了些!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将我所剩无几的名声给污的一干二净,实乃我连锦年人生一大糊涂事也!
悲哉,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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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宫。若有若无的香气静静流淌在宽敞的大殿中。
“那熏香可曾送至锦陌殿?”
立于殿中的女子一袭华服,素手轻抚在小腹上,温柔的摩挲着。唇际却吐出再阴狠不过的毒辣。
“回娘娘,已送去,并已吩咐我们的人定要尽快寻找机会下手。”那女子身后还有一名鹅黄衣衫的宫婢,垂下的眸间是不输于其主人的阴鸷。
“很好。”女子轻轻柔柔的笑着,与那池塘中的芙蕖风姿无二,“我希望今后再也不要听到贵妃有喜的消息。”握紧了玉手,女子眼内闪过幸福的笑意。“我的孩子,母妃会一点点为你铲除未来的羁绊,而你,也一定要为了母妃而争气!”
寂寥的大殿中,逐渐再无任何的声响,只有一对主仆眸间闪烁的阴鸷光芒点明了另一女子即将到来的悲惨。
深宫,从来都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为了自己的孩子,女子甘愿出手,同样,为了自己的安全,那名女子亦不会甘于束手待毙。刀光血影最喜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蔓延,让每名女子都看着它狰狞的狞笑,唤起她们心间隐藏最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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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可好么?
执着铜镜,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那明暖的微笑和柔和的问候,但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两行晶莹。
娘,您可知您那二字连家,将女儿的心伤的多彻底?我是您十月怀胎方才生下的骨肉至亲,可从小到大,您从未对我付出过太多的关怀:
满月之宴,您被宴请参加国舅之子的新婚宴席,我大概是母亲尚健在却没有参加满月之宴的第一名婴孩;
及笄之礼,您以族中事务繁多为理由公然缺席。当大娘坐上那本该属于您的位置时,我的内心是哪般酸楚,我无从得知。只是,当晚的枕巾被淋了个透湿;
入宫之前,在我满怀期冀的向您询问答案时,您不顾我是否会痛,将我捧至您面前的那颗真心用话语伤的体无完肤。
这种种种种,我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遗忘,可那漠然心酸的影像如影如随牢牢占据我脑海里,画地为牢,割据土地自成一方世界。
进宫不过几日,您却利用大娘的关系勉强入得宫来相求与我相见。这难道是想念了吗?泪珠滚落而下,既然这么想念,当初又为何不阻拦爹爹将我送来宫中?偏生要等到结局已定的时候才发现追悔莫及吗?这样的想念已不叫想念,它变质的好生厉害!
“传。”拭去颊上的泪痕,我淡淡的对身边立侍着的念儿道。
“是。”
念儿出去不久,便带着那抹我再熟悉不过的秀丽身影来到了锦初阁。鼻尖一酸,我险些又掉落下泪,真的是在深宫待久了的女子,就格外怀念做女儿时的无虑无忧罢。
“锦年。”熟悉的嗓音响起,却染上了少见的疲惫。记忆中的娘,一直都精明冷漠,很少会容许自己这般神态不端。
“你二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