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王妈看着这个别扭的少爷,笑着连声道。她从小看着他长大,还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王妈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君子就顾不得脸还烧地像烫铁一样,嘴一抿,轻叹一声,两步并一步地回到车边。扶着车门,俯身看见尹莹依然像只猫一样蜷得紧紧地缩在车椅上,他的眼角又不自觉地漾出几分笑意。
这个丫头,这么折腾都没醒,真是个爱睡鬼。
他小心翼翼地侧身钻进车里,想直接把尹莹从车里抱出来,不管怎么说,睡在车里总不舒服。只是钻进去了才发现帕萨特的车内空间太小了,再加上尹莹又团成一团,圆滚滚的,腰腿脸在一条直线上让他着实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犹豫了下,还是从车子里钻了出去。脑袋还因此撞到了车顶
痛。
他一边呲牙一边揉着已经鼓起一个大包的脑袋。
等她醒来一定要让她减肥,还要纠正睡姿。他念念不忘两个礼拜前,她折腾的他几乎无眠。那天晚上,她不是团成一团,在大半边床上做着无规律滚动运动,就是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扒着他,让他几近窒息。
不过,话是这么说,如果能让他再这样经历一次,他大概也会屁颠屁颠地把自己捆上装饰带,塞进盒子里,包上包装纸送到她面前。
然后附赠一句“亲,赠礼哦,免邮哦”。
想到这里,君子挠了挠头,苦笑了两声。
他围着车子转了两圈,又咬着手指定定地看了看那团生物3分钟,终于在她蜷起来的脚上驻足了目光。
人为什么要长脚呢?他想。
他继续咬着手指,然后一脸严肃地从主驾驶的位子上爬进了车。他跪在驾驶席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淡雅的妆容,精致到恰到好处。除了……
腮红好像有点重了。还有,喘气声好像也有点重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心里一惊。刚才怎么没有感觉到?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好烫。
发烧了。
“尹莹,尹莹。”他用手心试了试她的额头,担心手心的温度热测不准又换了另一只手的手背,可是还是一样的烫。情急之下,他也不管是不是会把她吵醒。不,不是,他就是想要弄醒她,他要看她活蹦乱跳在他面前。他连着唤她,“尹莹,尹莹……”而尹莹最多也就是稍稍动了动身子,身子团得更紧了。
“少爷”王妈在上面都准备妥当了,也不见少爷上来。她心想少爷可能想和他的女朋友多呆一会儿,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王妈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少爷从车库里出来,她心里有些担心地下到车库去看看。
这不看也就算了,一看,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少爷现在正满头大汗地在车边上晃悠,满脸的焦急。
君子来来回回在主驾驶和副驾驶的两扇车门之间跑。这边稍推一下,那边微拉一下,本来直接拽出来就可以完事的,偏偏他又担心会把她弄疼,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地折腾。
“少爷!”王妈担心地叫了声。
君子听见有人叫他,抬眼一看,又低头去弄他的尹莹,一边不忘向王妈嘱咐。“打电话叫陈医生马上过来,然后拿床毯子下来,再准备点热水。”
王妈明白他现在心急,听清了他的吩咐,赶紧去办。愿上帝保佑少爷的女朋友,她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祈祷。
“尹莹。”君子轻轻地唤她,心焦无比。
她为什么不吭一声,哪怕再皱一下眉也好。
然而尹莹只是伏在车椅上,长发随意披散着,半盖住脸庞,眼紧紧地闭着。他皱着眉,伸手想去捋她的长发。
尹莹微微侧了侧头,下意识地躲避脑袋上的那个爪子。全身都像火炉一样,尤其是脑袋,更像烧满了碳的铁盆。
“好难受……”痛苦的言语不自觉地从嘴角溢出。尹莹抱住头,把脑袋深深地压进车椅中的那道缝,仿佛椅子的凉意,椅缝夹住脑袋的压迫感可以让头不那么痛。
君子看的心痛,他反手将尹莹的长发推到耳后,又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因为发烧而虐待自己的脑袋。他单腿跪在椅子上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
睡梦中,尹莹正在火海中行走,到处是燃烧的残木断墙,连空气都那样灼热。她四处跑着却看不见出路,左边右边,远处近处除了火还是火,火舌正在吞噬她的勇气。她在害怕,心扑通扑通跳着。她想有人来救她,但是她不知道谁会来救她。她畏惧地将自己缩在小小的一方地,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世界。
然后就听见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冰冰凉凉。她动了动手指本能地抓住那只不知从哪儿伸来的手。
这让君子又惊又喜。他凑近她,淡淡的香味萦绕身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道。
尹莹反应了很久,才终于从她浆糊一样的脑子里转出来,真的有人在叫她。她侧了个身,旁边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她难受,她皱着眉抬起脑袋。
君子赶紧伸手扶住她。
眼皮好沉,头好涨,眼前的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她用力揉着眼睛,却发现无论怎么揉,眼睛都看不清,像是置身与搅混了的世界,连空气也是那样的浑浊。她迟钝地盯着眼前,勉强才从这个模糊的世界分辨出一个人的轮廓。
“你是……”她努力撑起眼皮,仿佛眼皮上灌了铅,随时随地都会搭下来,又涂了胶,只要一搭上就会牢牢地黏住。她竭力在已经没能力思考的大脑里寻找声音的主人。只是她无论怎么翻找,她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名字——
“徹宇?”下一刻,她抬起眼看着君子,露出甜甜的笑容。
徹宇?
君子一愣。
她之所以露出那么柔软的一面是因为——
她把他当成了王徹宇?
君子的心猛地一抽,他见到她依赖、毫无防备的表情时的快乐顿时消失地无隐无踪,不,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他扶着她的手,抽也不甘,抱又心痛。
他觉得大脑有些缺氧,想深吸一口气,却吸不进更多的氧。满鼻子都是她的香水味。
车库本来就不通风,再加上现在他们俩人又都是在车中,因此对君子而言,更加闷热异常。仿佛连空气都要和他作对,不愿到他身边,不愿他继续呼吸。
他抱着她的手恨恨地捏起拳头,关节咯咯作响。
“徹宇?”尹莹歪着头看他,像受了惊的小鹿,眼里有些害怕。下一秒,她又努力绽开她最美的笑容抱住她,“徹宇抱我。”
徹宇,抱我。
徹宇,抱我好不好?
这一声一声的心愿,如同利刃。一片一片,将他的心脏无情的支离。他紧咬牙根,眼睛瞥向别方。他不想再在她混沌的眼中看见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男人的身影;如果可以,他也想把耳朵也捂上,不想听见她再喊他的名字。
“徹宇。”说是抱着他,其实尹莹并没有用力,只是手轻轻地在他背后环绕,搭上他的肩。她怯生生地问。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你又要走么?”仿佛挂在眼角的泪随时都会掉下来。
不想他走。
她觉得她头好涨,全身都像烧起来了一样。
可是,她想再看看他,再抱抱他
尹莹努力地维持着接近昏迷的清醒,至少在她昏过去前,她想抱着他。一直一直……
“恩,我回来了……不怕。”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攀着的人儿,身体一软,紧紧贴上她的身体。
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的温度,她放松了自己。各种强压的不适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涌向自己,全身才像掉进装满热水的大锅里一样现在又仿佛掉进了冰窖,
她记得他说过他要她长大,他想看见她快快长大,长大到让他不再担心。所以她竭尽最后一点力气伪装自己。只是大脑已经浑噩,她无法思考或者行动,所以,也不用再伪装。
“……我不走。我回来了就不走了。”我会守护你一辈子。用我一生,换你一次心安入眠。
太好了。尹莹的嘴角扬起满足的微笑,“说……定……”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有出来,就已经消散在了君子的肩头。
君子紧紧抱住怀中的尹莹。
我答应你,我不走,我会陪着你守着你。所以,你只要依靠我就好了。
你只要心里有我就好了。
君子抬起头,轻轻拨开她的长发。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缓缓凑近她的颈窝,细细地闻着属于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