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歌:
云霓明灭伴身影,烟波浩渺似神形。
一夜飞渡三山影,泗水荡漾忽已瞑。
名汤风雨锦瑟弦,虎啸龙吟迭秋帐。
抚心茫茫蹙远岱,寒山一并尽锋芒。
帝峰云立,内苑山寒露暖,草木苁茸,凤鸣猿啼之声不绝于耳。彩霞翩翩,云雾缭绕,空气中纤尘不染。岸芷汀兰,幽香阵阵。当乾儿醒来时,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致。
“这里是?”乾儿从松软的草地上醒来,发现头发和衣服均已被露水沾湿,黏糊糊地紧贴着皮肤,十分难受,于是从袖口处扯下一缕布条将披散的青丝束好。空气中湿气过浓,以至于视线不太清晰。乾儿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剑,恍惚记得自己被一阵红光引导,之后被卷入一个强大的气流漩涡中。
“这剑。”乾儿看了看,这把剑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而且似乎比初见时长了一些,上面的“人王”二字清晰可见,其刃森寒,锐利更甚。乾儿握着剑柄,却不知为何,从柄部传来阵阵暖意,难道是自己已经与它血脉相通的缘故?乾儿的这个想法一从心中冒出,却感觉剑柄中传来的暖意更甚,仿佛在呼应她的想法一样。
“咦?”乾儿的顽皮心性顿起,难道它能感知我的想法?指间又是一阵暖意,紧接着,乾儿发现手指上的伤痕正在以目力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惊异后随即而来的是一股久已没有的感情——欣喜,乾儿稚嫩清秀的脸蛋上久违地出现了笑容,让许久阴暗的面庞绽放出些许明亮。也好,以后有它相伴,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指间的温暖慢慢地传达至乾儿几乎散了架似的四肢百骸,迅速地舒缓着身体的疲倦与酸痛。
“你是谁?”一声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乾儿一惊,猛地立起身来,将红色短剑平举于胸前,戒备地看向声音的发源处。白雾蔼蔼,从中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并不高大的模糊身影。乾儿努力地睁大双眼,仔细分辨着,身子不住地后退。
“别动!”声音急急地响起,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年从雾中显出身形。肌肤美如细瓷,额头略宽,如同美玉般光洁;眼睛大而深邃,睫毛长而浓密,在眼周投射出一层细细的光影;线条完美的挺直鼻梁下比例完美地搭配着茱萸之唇。
乾儿只觉得那张脸美得似梦似幻,如果不是有声音有图像,自己还真的会怀疑是在白日做梦。
“叫你别动,你居然还动。”少年嘴上说得挺急,但是脚下的步子却还是悠哉哉地如同闲庭漫步:“你知道你弄坏了我多少仙草灵根吗?”一双美轮美奂的眸子直接忽略乾儿看向她的脚下。乾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原先躺的地方,现在脚下踩的地方,的确有些惨不忍睹。有几株看上去很像以前娘每次咳得非常严重时,才能切几片的灵芝草,不过现在已经被压得东倒西歪,形状已经不太完整。还有几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不知名小花,被碾得花瓣零落。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吗?”乾儿皱眉,嘴上却并不示弱。
少年总算是皱了皱好看的眉,第一次出现了面部表情,那张极美的脸亦增加了几分生动。
“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少年的美丽双眸总算离开了那残花败草,凝聚在了乾儿的脸上。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不敢?”乾儿翻了翻白眼,没想到这个美少年竟然如此得理不饶人。
“你居然这样称呼我?”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和一丝隐隐约约的兴奋,目光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乾儿。脸部尚可,身体瘦弱,放在风致翩然的众仙中绝对属于不起眼的庸碌之辈。至于气息,不仅没有仙人该有的超凡出尘,反而还脏兮兮的,甚至好像有点异味。少年的眉峰皱得更紧了:“你真臭。”
“你才臭呢。大男人身上弄些花草的香味,女里女气的,算什么男人?”乾儿不满意地嗅着鼻子,尽管从少年身上传过来的是一股清淡的馨香,非常怡人,却还是嘴上不肯示弱。
“人?”少年好看的眉毛高高挑起,脱口而出:“你是人类?”话音刚落,白影一晃,乾儿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人扣住。
“果然是人类。”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乾儿想也没想地将手中的剑刺了出去。无须感官,下意识地意识到危险,眼前的这个少年强大得无法抗拒。
少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上半寸,乾儿感觉手腕一麻,红剑瞬间脱手。乾儿根本看不清少年的动作,红剑已经落于少年的手中。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短小的红剑,红白相间着现出一种互相衬托的美感。
“看来,你能够无声无息地闯入这里,都是靠了这一把人王之刃。”少年颇有兴趣地用指尖轻轻一点,暗红的刃锋竟然隐隐发出红光。“已经认主了,我也不稀罕。”说罢,将红色短剑抛向乾儿。乾儿伸手接住,恨恨地看着少年。
“眼睛瞪得太大会痛。”少年线条美好的唇瓣绽放出一个樱花般的笑容,瞬时光芒逼人,寂灭了周围的一切声响。乾儿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我可以帮你避过长老峰那群老头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少年的笑容美则美矣,但是在乾儿的眼中却总觉得他的笑容包含着丝丝阴谋。
“我不需要你帮。”乾儿觉得还是趁早脚底抹油为上策,虽然这里人生地不熟,但是路毕竟是人走出来的。刚刚说完,就丢给少年一个潇洒的背影,径自转身离开。
“你只要一出帝苑,就会被察觉。然后分别由律苑长老,警苑长老,司苑长老各自主持一次堂审。”满意地看见乾儿停住了脚步,少年继续说道:“要知道人类闯入仙界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呢。”
“仙,仙界?”乾儿惊愕地转身,看见少年绝美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逸致闲情。
“怎样?我鸿蒙也不强人所难,你想走便走,悉听尊便。”美少年语毕,冷冷地将身子微侧,好像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乾儿的去留。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乾儿固执地问,虽然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向少年那边倾斜。
“随意。”少年冷冷地丢下一句,身形略动,竟然瞬间移转至了乾儿的身后。
眼见着少年的背影没入浓雾之中,乾儿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毕竟身着湿漉漉的衣衫,自己肉胎凡身,可不像仙人那样不畏寒冷。乾儿看了看寂静的四周,除了地面上的奇花异草,就是淙淙的水流,雾气缭绕着根本看不清出路。即使身处这样如画的仙境,乾儿还是感到一股孤寂无援的隐痛。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却发现路径错综复杂,全无出路可言。
乾儿瘦弱的身子在山间的寒风中簌簌发抖,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在人界,自己还可以遵循着娘的遗言,坚定地握着那块绿玉,怀揣着渺茫的希望去寻找贺兰笙,去解开自己迷一般的身世。即使前途漫漫,仍然坚信着总有一天可以为娘雪恨,而忍受饥饿贫寒,餐风露宿,流落市井。今日莫名其妙地闯入了仙界,凭刚刚那个少年的能力,就可以猜想到仙人们根本就是超出自己意识范畴的存在,自己孤身一人,又如何能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找到出路。蓦然抬头望向天际,却发现仙界的天空也如同人界的天空一般无二,广袤的天空湛蓝悠远,一样遥遥不可及。渐渐地,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无声地滴落于脚下的花草间。
“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个男子汉吗?”一个有些许耳熟的清润声音自迷雾中传来,渐行渐近。
乾儿泪眼迷蒙的视线中,一个俊美无铸的白衣少年翩翩而来。止住了哭泣,乾儿愣愣地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的美少年,傻乎乎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你找不到出路,到处乱走,将我苑中的异草仙根尽数皆毁。”少年收住了笑容,故意板着脸。
不知从心中哪一处涌起的一阵失落感席卷了乾儿,她执拗地将脑袋一偏,眼光别扭地转移到别处。
“你叫鸿蒙是吧?”乾儿有时候真恨自己的记忆力为什么那么好,以至于在问出来的同时很想咬下自己的舌头:“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我们得立个字据为凭证。”声音越来越小,到末了乾儿仿佛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倒也公平。”鸿蒙却很听得很清楚。
一只修长白皙,指节优美的手伸到了乾儿眼前。乾儿蓦然抬头,撞进一双如星空般美丽浩渺的眼眸。
“走吧。”鸿蒙淡淡一笑,面若冠玉,颊若朝霞,拚却仙界胜景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