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芯回到淮城已经有段时间了，失去母亲的悲痛似乎已经淡化许多，唯有林家宅子内仍然挂着的白幡，依旧在风中飘摇不止。
期间李毅曾经想要接回女儿，却被李芯以为母亲守孝为名拒绝了。
林家祠堂中，李芯静静的跪坐在林青青的灵牌前，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仅仅几天，原本削瘦的下巴又尖了一点。
林万里就这么站在祠堂门口，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轻轻的叹息。
听到门口的叹气声，李芯的身形微微动了动，扭转有点僵硬的脖子朝身后看去，随后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到林万里跟前。
“祖父。”
屈膝行李，李芯的姿势因为跪久了，微微有些僵硬。
林万里再次叹气，扶住眼前瘦弱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带走的小身躯。
“走吧，天黑了，你祖母知道你这几天没胃口，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你总要吃点的。”
李芯愣了一下，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祖母的身体并不好，尤其自从知道唯一的女儿逝去的消息后，更是每况愈下，直到这几天自己的到来，祖母似乎将对母亲的爱完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冲淡了一些丧女之痛，身体竟是有些好转了。
但，无论如何，累及年迈的祖母，李芯心里不由一颤。
不止是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母亲啊！
抬眼，映入眼帘的是祖父担忧的神情，李芯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林家祖祠门口。
“芯儿不孝，累祖父母担忧。”
林万里愣住了。
就见李芯屈膝跪下，自那天在林家门口流过泪之后再也没有淌下过一滴泪的李芯在这一刻哭的悲恸不已。
林万里见李芯这模样，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原本担心的神色放松了不少。
“芯儿，不哭，你想通了就好，起来吧。”
林万里也不扶李芯，只是那慈爱的目光却是紧紧围绕在李芯的身周。
“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为自己，也为你早逝的母亲，我的女儿。”
李芯听到林万里有些飘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年过五旬的林万里其实一点也不显老，只是由于丧女的悲痛，这段时间微微染上了一丝老态。
天朝人婚嫁较早，在一些大家族或是王侯公卿世家之中，十六七就为人父母的亦不在少数，林万里十九成婚，二十得女，三十八嫁女，如今算来，只要保养得当的话，林万里就是说是正当壮年也不为过。
李芯同两老一起吃过晚饭，就被林万里叫了过去，两人一起来到了林万里平时看书练字的书房。
“芯儿，可曾识字？”
林万里看着与女儿如出一辙的轮廓道。
李芯微微颔首，老实答道：“虽然父亲不喜欢，但母亲一直有教。”说到父亲两字时，好不容易明媚了一点的脸上光华再次黯淡了下来。
林万里心下凄然，虽然李芯没说李毅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但他还是从李芯的语气中听出来了那么一点，再加上女儿的死，李芯又不愿回京，这李毅不喜欢的是什么，林万里到底还是猜到了。
当下不由叹气。
“那芯儿可想继续识字，或者读书？”
林万里并不是封建短浅之辈，奉行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否则林青青当初也不会成为远近闻名的美女加才女了。只是不知，这李毅怎么狠得下心……林万里想到这里又是一叹。
听闻读书两字，李芯有些灰暗了的神色一动，抬起头看着林万里，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自从亲眼目睹父亲的绝情，凌茹的手段，最后加上母亲的**，李芯早就不想继续靠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什么，但她一个女孩子家，又能做的了什么……现下听闻林万里有意教她读书写字，不禁微微一喜，一个念头隐隐的自脑海中诞生，却又一闪而逝，让李芯来不及抓住细想。
李芯的母亲识字，这点李芯很清楚，但是她并不知道林青青年轻时的事迹，林青青也从来不曾对她提起，因而李芯以为林青青也仅仅是识字。
然而，眼下似乎并不是如此。李芯看着眼前祥和的祖父心想。
李芯打小在李毅眼里就不受宠，后来李毅又娶了二房凌茹，没多长时间凌茹就生了个儿子，虽然在李毅面前凌茹不动声色，但背地里李毅不在的时候李芯没少受白眼，仗着为李家传宗接代，凌茹在她们母女俩面前一向盛气凌人，平时李毅又对凌茹多了几份偏爱，更是让她不把李芯母女俩放在眼里，直认为自己才应该是正房妻室。
这么多年下来，别说李芯蕙质兰心，就是换了个蠢笨之人也早该明白了要怎么看人脸色生存下去了。
“芯儿？”
看着望着自己不出声的李芯，林万里不由叫道。
“回祖父，芯儿当然愿意。”李芯薄唇微启，双手齐腰，向着林万里屈膝一福，为自己先前的失礼赔罪。
长辈有话，问而不答，对于小辈来说是极其失礼的一件事，林青青虽然没有教李芯读多少书，但是女儿家该有的姿态礼仪平时却没有少教。
林万里望着自己眼前的女孩儿，却只觉得心酸。不要说大富大贵的人家，就连平常人家的女孩儿这个年纪也大多只知调皮捣蛋，然而自己的孙女儿，唯一的孙女儿，却这般懂事乖巧，早熟的无法不让人觉得心疼。
“好，”林万里向前两步，走到李芯跟前，伸手轻抚孙女的头顶，将李芯薄弱的身姿看在眼中，疼惜的道：“那我们过几日便开始上课，这几天你就好好歇着，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
李芯点头应是，看着林万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暖，玲珑剔透的她自然明白祖父之前那一眼的含义。
自从母亲去世，抱着守孝的理由留下来的李芯其实并没有对自己这对外祖有多亲热，从小到大，李芯总共也没见过他们几次，都是随着母亲逢年过节之时探亲散心见的。相聚的时间太少，自然也就感受不到这对老夫妻发自内心的疼宠，直到此刻，李芯才明白，这两人已经是自己活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真正关心自己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