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一场大雨顷刻既至。
怡鸾殿门口整整齐齐的跪着两排宫婢,每个人都在这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那是人群中唯一一抹鲜亮的身影,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仿若从未离开过一般。萧岿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从朝上下来,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他想不明白,就在今天早上皇后还笑容满面的把自己送出门。这扇紧闭的檀木门上似乎还留着她帕子里的桂花香,可为什么,现在要却把两个人硬生生的隔在两边。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现在除了干着急,竟没有一点办法。
“皇上,这天就要下雨了。龙体要紧啊,不如……”一道冷冽的目光将后面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狠狠的逼了回去。张德全跟了这位主子十几年了,他知道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向后退几步,对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他便垂手站在那里,再不多说一个字。
整个皇宫里,除了怡鸾殿内传出的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刚刚还被吹得抬不起头来的小草又一次死里逃生,直直的立了起来。
大雨还是来了,倾盆而至的雨点马上就把皇宫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张德全忙从刚刚赶来的那个小太监手里夺过雨伞,撑开给萧岿顶在了头上。
伴着叫声的停息,紧闭的殿门终是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连头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掉,满眼泪花的跪在萧岿面前,“皇上,生了,生了!”
“皇后怎么样?”门开的那一瞬间,萧岿焦急的眼睛里霎时出现了一丝光亮,几乎是和那个宫女同时开口。
跪在的上的宫女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娘娘没事,母女平安。”
像是一湖死水突然注入了新泉,萧岿所有的感官复苏了一般,后面的话还没全听完就风样的闯了进去。
凤榻上侧身躺着一个美人,那是他的皇后,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朱唇也早已退去了往日的华光,只留着刚刚因为用力过度咬下的齿痕。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汗珠随着泪水一滴一滴渗在枕头里,眼神因为突如其来的释然散乱而迷茫。刚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分娩,她再没半分力气了。
“婉儿,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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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混账!”又一份奏章划着一个不太完美的抛物线毫无侥幸的被摔到了地上。张德全心里默念着,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七份了。照这样下去,等到晚上的时候,地上的奏章就要堆得迈不开脚了。
“皇上息怒。”例行公事一般,每一份奏章的落地,屋子里的除了皇上都要跪上一次。能劝的话都说尽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位皇上好好得撒撒气。从公主诞生到现在,他几乎没给过下人们一个好脸。每天上朝见完那些大臣们回来就冲着他们一通的发火。
萧岿很久没这么气愤过了,那些大臣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连自己的家事都要过问?什么二月生女不祥,什么克父母,通通都是一派胡言!难道非要逼得自己把亲生女儿杀了他们才满意吗?!
“啪!”再扔下一份写得冠冕堂皇的奏折,萧岿终于忍不住把桌上的奏折全数推了下去,不用看也知道,全都是上书劝他除掉公主的,还美其名曰为了江山社稷祖宗千秋。
“陛下,陛下,哎呦……”一个小太监远远的跑了过来,进门的时候没留神被门槛儿绊了一跤,算是给皇上行了个大礼。周围的人都忍着不敢笑,全盯着他看,表情五花八门。
“你这个死奴才,陛下面前成何体统?”张德全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也想笑,但他想的更深远一些,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万一把气撒在这小子身上,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索性挥手扇了他几个耳光,怎么说也比丢了小命儿好得多。
“陛下饶命啊!”张公公一向很体恤他们这些小宫监,今天突然发起威来。这小太监哪经过这架势,忙跪好拼命磕起头来。
萧岿本想发火的,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伸手把张德全打下去的手拦了下来,转身问道:“什么事这么慌?”
“皇上,”这小太监狠狠喘了几口气,一手指着门外道,“大臣,大臣们在宫外,跪,跪着……”
“什么?”萧岿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盯了张德全一眼,张德全随即会意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张德全铩羽而归,一脸的败兴。
“皇上,老奴好说歹说,可这些大臣们铁了心要在外面跪着。您看……”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御书房里的人全被萧岿打发了出去,关上门,他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真的,就没有一点别的办法了吗?就在几天前,他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妻子,现如今又要为了这江山牺牲掉自己的女儿吗?那可是他和张婉的女儿!可是面对朝臣们的重压,他又能做什么?不出半日,整个京师就会流传他们的皇帝是个听不得忠言的昏君!他忍受着各方面强敌的威胁,辛辛苦苦凝聚起来的民心就会因为这一件小事而大打折扣。
“陛下~”门外传来了张德全熟悉的声音。
“不是说了让你们不要来打搅朕!”
“皇兄。”不似刚才捏着嗓子似地声音,这一声皇兄叫得浑厚深沉。
“嗯?”萧岿眉毛一皱,这声音……是六弟萧岌?转身推开门,阶下和张德全站在一处的,果然是他!
“臣弟萧岌叩见皇上!”见萧岿开了门,萧岌马上拜了下来。
“六弟,你怎么来了?”萧岿忙弯腰把他扶起来,自从自己登基即位以来,这个弟弟马上辞了朝上的一切官职去做他的闲散王爷了。今日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皇兄,”萧岌站起来,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宫门的方向,“我为此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