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我第一次领教到,在每一个办公室里,都有着各种利害关系。而我,恰恰因为没有任何关系,被安排到这里,反而让各方人士无话可说,这逻辑看似奇怪,却有着异样的平衡。我不知道因为这个失误,将面临什么样的处罚,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去苏州!
我和宋云涛若是一起消失,肯定会惊动大家,我不敢想象那个后果,幸好经理今天外出开会一整天,我可以用这一整天的时间去补救,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现在就出发。
我带着两样东西——重开的发票,以及宋云涛写给我的单位地址和联系电话,义无反顾地前去火车站。
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候车室,我再次感叹,我可以说我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吗?如果我妈知道了,会不会担心地跳上火车跟我一起去?如果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知道了,会不会投以鄙视的目光?又分明,也是有点凄凉的。第一次非集体活动的远行,不是旅游,不是出差,而是弥补自己一时糊涂而犯下的过失。
一个胖女人从我身边挤过,庞大的身躯所向披靡,差点把我挤到地上去。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整整被挤歪的外衣,赫然发现——我的挎包被拉开了!钱包,钱包没了!那女人好准的手法!我赶紧回头找她,候车室里乌泱泱的人头,我这么小的个子,悲剧得无与伦比!
车票是捏在手里的,没有被偷走,可这还重要吗?还重要吗?还重要吗?还有20分钟就要检票了啊,我现在身无分文,要是登上火车去苏州,即使到了苏州也寸步难行;我要是回去拿钱,下一趟去苏州的车是下午,我今天肯定就赶不到人家单位了。我还能更倒霉一点吗?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俗话说喝凉水都塞牙!去你的"俗话说……",现在我倒霉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能吞进一只大头苍蝇啊!
我,赵一诺同志,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不要紧,上苍说,赵一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能情场职场都这么失意啊。于是,上苍真的派了一个人过来拯救我。
这个人就是——方子君!
当我看到在人群中左突右闪、左顾右盼的方子君时,就像见到了亲人,顿时热泪盈眶,挥手大喊:“方子君——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方子君——”
他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气喘吁吁:“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还没走,来得及。”我紧紧地拥抱他,嚎啕大哭。
事情是这样的:方子君往我那儿挂电话,接电话的是宋云涛,大约宋云涛灵机一动,想起方子君目前正是个闲人,完全可以陪我去苏州,便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方子君当然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火车站,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还联系了一个在苏州工作的同学,人家表示可以开车来接我们,并且送我们去那单位。
五分钟前我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可是五分钟后,我又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方子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售票处,买好车票,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回来。我看着他一双长腿这就样向我飞奔而来,不由感叹,天神就是这样降临的。
火车开往苏州的一路上,我都在庆幸,发票和宋云涛的小纸条都放在挎包的夹层里,如果我把这个也放在钱包里,那今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叫方子君,方子君也只能两眼一抹黑了。我们买的都是站票,方子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置,还是让我坐了,他就这样一路站到了苏州。
来接我们的是一个敦厚的小胖子,戴着眼镜,看到方子君便热烈地拥抱在一起。随后又向我伸出了手,大声嚷道:“方子君,这就是你女朋友吧。”
“是啊是啊。她叫赵一诺,赵钱孙李的赵,一诺千金的一诺。”方子君毫不客气。
我也不好多分辩,笑着跟小胖子握了下手,小胖子笑得更欢了:“这姓好名也好,百家姓第一个,还千金,真是尊贵。我叫沈博,我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
沈博开着一辆蓝色桑塔纳,已然混得不错的样子,一路上和方子君回忆大学往事。我有心事,不知道去了人家单位是怎样的情况,始终打不起精神,他们便尽挑好笑的、好玩的、出丑的那些事来讲,几次听得我笑出声来。
从火车站出来,整整开了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看着这家矗立在空旷的郊外的企业,我不禁后怕起来,若是没有方子君,没有沈博,我一个人来苏州,那会是什么样?
也许是因为去了三个人的缘故,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找到了设备科的经办人,他带我去财务科,领了钱,前后竟只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沈博有没有看出来原委我不知道,但他始终保持一种良好的素养,不问任何问题,只供差遣,让我没有一点儿尴尬。
领了钱,方子君不放心我,将装钱的信封藏在了自己身上。再回去的时候,气氛就相当融洽了。心情一放松,肚子难免就开始抗议,这才想起,我们连午饭都没吃。沈博表示,对于我们的敬业,他深表钦佩,他吃过午饭去苏州站等我们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吃饭是头等大事,他忘了工作也不会忘了吃饭。方子君取笑他,说他块头大,负担重,消耗快,还说读大学的时候,沈博还偷吃他的包子,他一直装不知道,所以才把沈博喂这么胖。
这一天的心情,如同过山车,忽高忽低,时快时慢,有紧张有松弛。当我和方子君在回程的火车上独处的时候,回想这一天,倒也有别样的滋味。他还是埋怨了我的,说这么一大笔现金,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我竟然没有叫上他一起,分明是把他当了外人。
我不计较了,因为从这一刻起,我没再把他当外人,他就是我赵一诺可以依靠的方子君。我靠在他肩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