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狗,混蛋!出尔反尔!”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吐谷浑,上级反复交待要活口偏偏还就在他们眼前弄死了人,任务没有完成某些物质奖励就不到位,怎么不让他们恼羞成怒。
谁都看到暗箭是从魏军军营射出来的,管他是不是魏军使的手段,都赖到对方身上再说。就算这次战役小小地吃点亏,以后再找那边补偿回来,也算理直气壮。
于是,吐谷浑鸣金挥氂,气势汹汹地掩杀过来。
箭的确是从自家阵营中射出来的,洛冰玉当场就懵了。过后才想起来,老子被人涮了!
不止暗杀了俘虏,还被栽赃!
他恼怒地勒着马用杀死人的目光在阵前的队伍里扫来扫去,愣是找不到一处疑点。
“少将军,要反击吗?”副手大声喊话,敌军那边,弓箭手已经一字排开,大战一触即发。
魏军的两名年轻将领眼见事情不妙,双腿一夹马腹紧赶慢赶逃回来。
吐谷浑的箭雨漫天飞舞,身负重伤的那位没能避开,闷吭一声,中箭身亡,坠马而死。
另一位则受了擦伤,狼狈地逃回魏营,被接应的士兵搀扶下马,解了绑缚,自去后面休息。
洛冰玉举起长矛,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号角吹响,震天撼地的呐喊声,两军士兵向着中间靠拢,厮杀在一起。
舒洁予的手上没有了兵器,却还是直愣愣地走在前方,谁在前面挡着她就扒掉谁,谁碍着她的视线她就一脚踹开谁,眼神空空洞洞,焦点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花木兰!”秦书盈扑在她前面,用手里的盾牌替她挡了几支流矢,“你清醒点!现在是在战场上!”
斜刺里一支长枪刺进了她的胳膊,即使流血也没有让她有多少反应。
一旁的夏佟瞳怒吼着砍掉枪头,脚跟着踹上去,利落的两刀砍死了敌人。
“疯女人!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吗?!”夏佟瞳口没遮拦地吼叫。
秦书盈听得心惊,回吼道:“闭嘴!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佟瞳懊恼地拍了下头,转身继续面对纷涌而来的敌军。
“温雅,温雅他中箭了……”细若蚊蝇般的声音在秦书盈身后响起。
秦书盈的身体颤了一下。
身后那细细的声音还在碎碎念:“他死了吗?我看到他中箭了……”
秦书盈恨恨地咬了咬牙,扭头冲旁边溅得一身是血的人吼道:“夏佟瞳,你TM还没死吧!”
那血人抹了抹脸冲他龇牙:“你TM死了老子都不会死!”
“夏佟瞳,我们做掩护,和花木兰一起过去温雅那边!”
夏佟瞳怔了一下,恼怒道:“老子干嘛要做这种疯狂的事?!”
秦书盈头也不回,夺下对面刺过来的一柄钢刀丢给舒洁予:“我们走!”
舒洁予立即振作起精神,跟着他一路披荆斩棘。
夏佟瞳怔立在原地,恨得直跺脚:“疯子!这两个疯子!就这样撇下老子!喂,我说,你们凭什么撇下老子!”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隔着厮杀的人群和铁蹄,百米处的地上,静静躺卧着一袭青衣,他似乎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身边的战马因为惊吓烦躁地踩着蹄子。
厮杀的战场仿佛是人生舞台的一幕活布景,舒洁予眼里浮起浅浅的水雾,遮挡住了凝视他的视线。
身边厮杀的声音远去了,嘹亮的军号根本听不见。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地上的少年走过去。黑白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她这一条孑然身影。
什么伤害,什么仇恨,统统抛去九霄云外。她唯一记得的,是少年秀雅美丽的笑容,眼波烁烁,如春风,似明月。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她从心底里认下的亲人。
无论他变成怎么样,他还是他。
“温雅……”颤着手扶住少年的肩膀,将他轻轻翻转过来。被乌发遮盖住的面容露了出来,苍白的脸,闭阖的眼,还有那抿紧的唇。手指落在他冰凉的唇角,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触及他胸前透胸而出的尖锐箭头,瞳孔蓦然收缩,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箭头所在的位置,泅湿开一大团鲜艳的血液,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周扩散。
眼泪一颗颗滑落,滚烫的泪水落在怀中人的脸上,他紧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木兰?……”微弱的声音阻止了眼泪下落的趋势,舒洁予睁大眼睛,看见怀里的少年眸子半开半阖。
她的眼泪下来得更多了:“温雅,温雅你醒了?”
“……别哭,傻瓜,我还没死呢!……”温雅的手吃力地抬起,似乎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舒洁予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别动,别动!”
温雅淡淡地笑,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尤其虚弱,微微张嘴,嘴角就淌下来一缕血丝:“早知道他们不会甘心,这次,是天要亡我……”
“别胡说!别胡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舒洁予揽紧了他的肩膀,脸贴着他的脸,眼泪象不要钱似地往下掉,“你不是喜欢游历吗?等这场战事结束,我们就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去四方游历,你说好吗?”
温雅苍白地笑,脸上流的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舒洁予的泪:“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大哥!”舒洁予猛抬头,冲着旁侧担任守护的秦书盈喊叫,“秦大哥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
秦书盈回头瞅了一眼,眼里满是为难神色。
“你不救他,以后也别想认我这个妹子!”舒洁予喊得歇斯底里。
秦书盈拧了拧眉,嘱咐了夏佟瞳几句,最终还是转身,蹲在温雅面前察看伤势。
“不用了,劳你费心。”温雅笑容惨淡,明显感觉到他的生气一点点消散,“伤了心肺,没救了……”
秦书盈不受他的话影响,还是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向满眼期盼的舒洁予说道:“有什么想和他说的话,趁早说吧!”说完不敢看她蓦然大变的脸色,起身离开了。
“温雅,温雅,怎么会……”舒洁予把他搂得更紧,身上的衣服沾染上他流出的血,变成乌黑的一团,“你这样的祸害,怎么会死?……”
温雅笑了两声,咳出几口血,舒洁予忙帮他抚心口。
“木兰,对不起……”他看着她,眼神温柔,“我伤害了你,我……”
“嘘!”舒洁予阻止他说话,把他轻轻揽在怀里,“别说话,别说话好吗?”
温雅满嘴都是鲜血,笑容牵强:“再不说,我就没机会说了……”
舒洁予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头顶,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象哄小孩一样:“温雅,告诉我,是谁想害你?”
温雅笑得肺都快咳出来:“我的小木兰,你想以一人之力,撼动一国之根本吗?”
“一国之,根本……”舒洁予喃喃念道,“居然,有这么深的背景……”转眸看见怀里的少年有昏昏欲睡的迹象,心里着急,连忙去摇他,“温雅,温雅你别睡!”
温雅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象已经有些模糊,他却仍笑着:“木兰,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舒洁予呆呆地看着他。
“答应我,活下去,不要想着为我报仇……”
“做不到!”舒洁予眼睛发红地盯住他,“温雅,前面那个我答应你,后面的,我做不到!”
温雅冰凉的手指缓慢地抚上她的脸,颤抖的指尖描绘着她的脸部轮廓,声音听起来细若游丝:“你不够聪明,不够狠毒,长相又招人,你怎么斗得过他们?……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连我的那份一起活,好吗?”
舒洁予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活下去,没答应你不报仇!
谁害了你的性命,谁就要拿命来偿还!不管是谁,不管有多深的背景!
阻挡一轮又一轮的散兵流勇,秦书盈回头,看见地上坐着的那名少女,茫然的双眼不知落在何处,怀里搂抱着鲜血染透了衣衫的少年,哄婴儿一般地摇着他拍着他,嘴里喃喃念叨着的不知道是歌谣还是什么。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安详而宁静地坐着,有一种落暮一般大气而凄凉的美丽。
少年去得很安详,苍白的唇角上挑,就好象在她怀中睡着了一般。
秦书盈心里揪得死紧,眼眶不争气地开始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