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娘警告了丫头婆子一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
那萦红往日在秦姨娘身边就不像个安分的，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现在竟然公然议论起主子了。而且，正所谓无风不起浪，难道老太爷真有这个意思不成？
秋大娘夫婿早逝，也没有留下一子一女，姑娘是她眼看着长大的。太太临去前又再三交代。在秋大娘心中，早把姑娘当成自己没有的孩子一般，百般爱护，她的终身大事关系了她一生的幸福，秋大娘自然更是关心。
思忖了一番，秋大娘来到了李太姨娘的屋子。
李太姨娘人不在，秋大娘打发了丫头去说了一声，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秋大娘远远地瞧见她的身影，忙站了起来，亲自为她打了帘子，两人携手至偏厅里小坐。
丫头奉了茶，秋大娘递了个眼色，李太姨娘就晓得她是有话想私下说，于是将丫头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秋大娘跟李太姨娘虽一个是奴，一个是半个主子，但这些年林府人口冷清，没有女主子在她们一个管事一个姨娘打交道的事情多了，交情也与普通的主仆不同。秋大娘晓得李太姨娘性格宽厚，因此也没有多加客套，而是直接问道。
“听丫头们说，太老爷有意将姑娘许给表少爷，不知是否真有这事？”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等消息？”
李太姨娘愕然。
“那是真有其事了？”
秋大娘紧张了起来。
“说有也可，说没有也可。”
李太姨娘说话模棱两可。
“太姨娘，您就不要吊我的胃口了，真真是急死人了。”
秋大娘这个关头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李太姨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沉稳的管事这般着急的模样，不禁宛尔一笑，晓得她历来将姑娘看得极重，而且，也是个嘴巴严实的，便也不再绕圈子。
“表少爷他们家倒是真有这个意思，也同老太爷明里暗里地提过，不过，老太爷到现在还没有松口。”
秋大娘就微微地松了口气，又问道。
“那依姨娘看，老太爷是个什么意思？”
李太姨娘略略压低了声音。
“这话别人问起，我断是不会说的。不过，晓得你不会乱说话，又是太太身边的老人，也是真心疼爱姑娘，我就不瞒你了。依我看，老太爷是不大愿意的。
第一，从古以来，不分哪朝哪代都是同族不婚、同姓不婚，虽然太祖皇帝当年为了纳本族的一个族妹为妃，强将律例上改为了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不婚，但那华妃娘娘所生的皇子却是天生呆傻，而且不过五岁即亡。华妃娘娘也因为此事年不过四十便香消玉殒。老太爷自然是有顾虑的。
第二，二老太爷那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同我们这边来往，就是老爷、太太过世的时候，也不过派了下人前来吊唁，没有一个人来，这回老太爷一病，却这般殷勤，八成也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姑娘的情形，这才起了心思。这些家财也就罢了，林家就姑娘一个，除了给她还能给谁？依我看，老太爷只怕是担心，他在的时候还好，等她一去，姑娘没了依靠，到时候只怕会给人欺负。”
“是极，是极。”
秋大娘连连点头。
“我也是这个意思，同姓通婚总是不好不说。
而且那二老太爷和他的亲娘，不过是个姨娘庶子，竟然硬将老太爷压了一头，家产分了一大半走了。就算是曾老太爷偏心，可若是他们懂得规矩，也该晓得谦让才是。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人品就有些问题。这上不正，下头能好吗？
再说，姑娘可是嫡出独女，嫁给那庶出的，虽然是做正室也太委屈了些。咱们姑娘的样貌、人品，哪一点就比别人差了？”
李太姨娘却是又叹气道。
“你这话虽对。
可是，姑娘的情形你也晓得，在咱们心里，她自是千好万好。但到了别人家，只怕别人就不这么想了。
若是将她冒然许了外人，只怕也未必就比表少爷好。最起码表少爷还略熟一些，晓得她的情形，不会太吓坏了她。
老太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想起这事就连连叹气，心里虽是不愿意，但不将姑娘给表少爷，又有什么别的好人选？不说老太爷，我一想起这事，这心里啊，就不是个滋味。姑娘这么漂亮乖巧的人儿，老天爷怎么就偏偏让她得了这种怪病呢？”
说到这里，李太姨娘忍不住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
秋大娘的脸上也露出了黯然之色，呐呐道。
“就算是如此，若真许给了表少爷，姑娘也太委屈了些。叫我以后到了地上怎么跟小姐交代啊？”
李太姨娘拍了拍秋大娘的手。
“你知道老太爷的苦心就好了，虽然咱们也关心姑娘，可这个府里，没有一个人比老太爷更疼惜姑娘的。不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最终都是为了姑娘好。
不过，这事也还没有定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老太爷正准备将姑娘送到白鹭书院去上学呢，那边学生多，老太爷想着姑娘若是跟人接触多了，这性子说不定也能改改。到时候，自然就可以挑个好人家，皆大欢喜了。”
“那就好，那就好。”
秋大娘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若是有一天，能叫我见着姑娘同常人一样，就是叫我死了我也愿意。”
“说什么傻话，你还要代太太看着姑娘成亲、生子，在夫婿公婆的疼惜下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儿孙满堂才好呢。”
“说得是，说得的。”
秋大娘连连点头。
李太姨娘这时又想起了先前的问题，皱眉问道。
“表少爷家虽然跟老太爷提直了姑娘的事，但，老太爷一直没有松口，除了我，就连姑娘面前都没有提起过，下面的丫头们如何知晓？”
秋大娘就将如何知晓的告诉了李太姨娘，随后就告辞离去了。
李太姨娘不悦地道。
“给我把翠绿叫过来。”
不一会儿，翠绿就过来了，着一身葱绿背子，下头系了条浅杏色裙子，圆脸秀眉，虽不及萦红美貌，倒也十分清秀，她一笑，嘴角就有两个浅浅酒窝。
“太姨娘，您唤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