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父亲顾佥事还问到青儿是否记得阿秀为何要寻死,青儿虽然知晓一切,但是毕竟祸从口出,而且她也知道顾佥事知晓小姐私会鲁学增之后的事,更加不能说了,于是只推说不知。顾佥事感慨一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认得父母之类的话认定青儿并不知道阿秀内里,便不再多问,只当又一个女儿,然而心上还是把她当成阿秀,毕竟一模一样的人儿。
反是那孟夫人听到问及青儿阿秀死因,有些紧张,生怕青儿道出实情,后见青儿并不知情才放下心来,于是从旁劝阻道青儿刚刚恢复要多休息,吩咐丫鬟好生伺候,便推搡着顾老爷离开了。其实,孟夫人心下又何尝不把青儿当成阿秀,不然会说什么刚刚恢复之类的话,那只是她想着阿秀自然而然说出的而已。
青儿虽然知道这些,但是已经感恩二老让她做回青儿,难道还抱怨不成,只期望慢慢改变现状。可是,自那日苏醒之后,青儿身子并不见好转,次日便起不得身,一日日沉重起来,喝了那老年大夫开的几副汤药之后,身子竟然奇痒起来,那青儿万般忍耐不住,虽有丫鬟从旁阻止,她只是抓挠不停,急得顾佥事孟夫人频频来看。
青儿只把自己闷于被中,不让人触碰,若有人靠近想要替她掀开棉被透气,青儿便厉声尖叫,众人无法,只得由着她。青儿也不知自己怎的,身上只是痒,她无法只得乱挠,眼看红肿破皮,便索性不看不管,只是抓挠。她心下急着要找兔爷,奈何蓝纸上无半点反应。明明她之前问到为何顾老爷二人看不到信上其他字时,那蓝纸有回复的。
第十六行: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
怎奈如今她呼救命时,却全无半点反应,心下急得胡乱咒骂起来。上次自己遭鞭打水溺,吃尽苦头,若不是蒋白相救,自己恐怕不知又去了哪个世界。本来想那恐怕是人间极刑了,没想到如今这奇痒更是难耐,简直有如进了十八层地狱的感觉,似乎兔爷已然变成了那恐怖之极的阎罗大王,周身叫嚣着要接近自己的便似那吃魂捉魄的鬼喽啰般。
如此过了三日,把个顾家上下折腾的人仰马翻。下人们只道小姐死而复生如今又生这怪病怕是阎罗王不打算放人,如今索命来了。顾老爷孟夫人眼看失而复得的女儿又被怪病折磨,惊慌失措,以为阿秀回来只是道别,怕是还要离开,更加悲伤。待要寻那老者大夫,怎奈众人翻遍石城县,皆寻他不得。孟夫人整日吃素念经,只求保全女儿性命,哪管她是阿秀青儿。
却说也奇怪,那青儿痒了三日,到得第三日傍晚,忽然安静下来,不吵不闹,不动不挠。丫鬟们禀报老爷夫人齐齐赶来,一个胆大的丫鬟试探着上前,青儿并无半点反应,丫鬟掀开被子,只见那小姐已然变了模样,吓得不知所措。夫人看了一眼便昏了过去。只有顾老爷还镇定些,探到青儿鼻息,确认是睡着而已,并非死去。
待夫人被下人们救活过来,又要上前看女儿,被顾佥事拦下,只说且让女儿好生睡上一觉,明日再问不迟,吩咐丫鬟彻夜看管,自己哄了夫人去休息。
却说阿秀小姐变了何等模样。原来,那阿秀本生得一表人才,谁曾想那昏睡中的却是个模样普通的小丫头,如何不叫人吃惊。你道那丫头何人,那是青儿真身,如今一并穿越而来而已,只是费了这好一番工夫。
第二天,青儿醒来,觉得全身轻松舒爽,吩咐丫鬟去告知了老爷夫人,又吩咐下去好生洗了一个热水澡,顿觉神清气爽,不复前日疾困。她不叫丫鬟与她梳头,只是对着铜镜自己梳开来,看着镜中熟悉的面孔,忙问丫鬟自己可是变了模样,丫鬟怯怯的应了是。
青儿心里高兴,如今从里到外可都是自己的了。她是没有看见阿秀的模样,不然怕也会可惜了那样一副好身躯好模样吧。丫鬟们见小姐虽换了模样,但是更觉亲切,见她凡事亲为,不喜人伺候,颇觉意外,渐渐地也就不怕她了。青儿梳着头听丫鬟们讲这一番怪现象,不觉怀疑起大夫的身份,更想到之前小白跟她提过的兔爷郎中,更觉可疑,几番思索下来,几乎断定了那失踪了的大夫便是兔爷。
拜见了父母之后,顾老爷夫人自是又吃惊了一番,这才深信她确是青儿,于是认了女儿,只对外说是小女儿,并不嫌弃她。只几日的时间,那顾佥事与夫人先以为女儿死了,因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孩子,一时难过的也要死了一般。结果半日之后,那请来的大夫非但还不肯走,反而自己熬起药来,彼时府里已经乱作一团,无人管他。不料傍晚之时,果然看见女儿有了动作,那大夫端药过来嘱咐灌下,之后女儿竟自转醒,他们夫妇二人失而复得了女儿,心情舒畅。但是转眼,女儿又自称是青儿,并非阿秀,他们心下诸多疑惑,虽是见了奇怪的证物,仍只把她当做阿秀来看。谁曾想,第二天生起怪病来,他们一度以为要再度痛失爱女,谁曾想如今果然是个没见过的长相立于眼前,自此他们才总算信了世间果有借尸还魂一说。虽是思念女儿,但是想着眼前能有个承欢的孩子,何况与自己阿秀都缘分甚深,也只当成个阿秀送来的妹妹好生对待。
眼看着,认成个父母儿女,顾佥事想到惨死的女儿阿秀,便有心替青儿寻个入赘女婿,好承欢膝前,于是假孟夫人之口询问于她。没曾想,青儿一听见父母是这个心思,眼泪已自流了下来。孟夫人慌了手脚,忙问何故。
青儿拿帕子拭了眼泪,才缓缓开口:“母亲若不提还罢,青儿只当上天可怜,自是会好生侍奉爹娘,只当自己生身父母。只是母亲若提起此事,孩儿,孩儿就是被人骂做不孝不义,也难以从命。”
孟夫人只道她不舍得离开顾府,含笑说道:“傻孩子,你爹爹自是考虑周到,原想的也是替你寻个上门郎君,替我们找个入赘女婿,不忍分离。何况你如今年纪已大,女大当嫁,并不是什么不孝不义的事,莫要说得如此严重。”
青儿心里怨恨起这尴尬的年纪,到哪里都要女大当嫁,真真烦死了,早知如此不如把自己设定成老太太好了,如果她能的话。其实,眼下青儿想到的只是小白和他那个未成之约,虽然自己口上没说,可是自己一定是愿意的,只是,只是早知道要离开,不忍耽误他。
“母亲,青儿虽然重新为人,但是前世的事却一刻也未曾忘记。”是的,她什么都记得,上一回的穿越。
“青儿,净是些个伤心事,不是早叫你忘了吗?”孟夫人听青儿讲过一部分,想到一个小姑娘经历那些事,却比阿秀还要难上几分了。
“娘,并非全是伤心事。娘还记得那张蓝纸吗?我当时说那是朋友通风报信的,那位恩人,那位恩人便是……”便是什么呢?男朋友?暧昧对象?
“青儿,难不成你前世已经成亲了?”
“不是!”青儿忙否定,这可是事关名节的大事,“那位恩人便是与青儿结下夫妻之约的人。”对不起兔爷,我说的是小白,拿你顶下。其实,小白,小白做的远比那多多了,小白,小白在哪里呢?
“可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那个人是人是鬼,年纪如何,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啊?”这转世之时要喝孟婆汤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妈妈,”青儿急急的接上,“我绝不能辜负了他的,那是个极好的人。”青儿红着脸说道。
“那个极好的人可是个有姓名的人?”孟夫人笑道。
“他叫蒋白,是蒋府里的小厮,他真真是个很好的人。”青儿发现,事到如今,她就只会对别人形容她想嫁的那个人是“极好的人”,再无别的词儿修饰,小白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根本都没有关心过你啊,我有什么资格被你那么照顾呢?
“一个下人,惹得你如此惦念,怕是个俊俏的小子吧。”孟夫人似乎忘了此时的女儿上辈子也不过是个丫鬟。
“母亲取笑了。只是若寻不得他,青儿,青儿宁愿长伴父母。”对不起,我又撒谎了,我一定不能长伴你们的,我一定会“死于非命”的。她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竟有些悲伤,所以,一定一定要再找个女儿。这一点一定不能变。
“你知道,我和你爹爹不会为难你,只是,这再生的事,如何说的真切,只怕你一辈子都寻不着呢。”孟夫人担忧的劝着青儿。
“青儿知道,青儿曾许他夫妻之约,我,我不想负他。”可是,小白,就算我承认了我的约定,你在哪里?还困在前一个故事里,对不对?
“既然这样,那就一切任命随缘吧。”这个家里已经经历了这样一番大事,交给老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可信的吧。